在看清她脸的那一刻,身陷梦魇之中的左玄裳将眉间锁得更深,豆大的汗珠如瀑布般打湿了小半个枕头,挂在不远处墙面上的那把赤练刀,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似的,剧烈抖动起来。
    “玄裳……”
    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呼唤自己,她猛地睁开眼睛,赤练刀与此同时直飞入她的掌心,一刹那的时间刀刃已经架在那人的脖颈旁。
    屋内的烛火已不知何时被点燃,待看清来人后她长舒一口气,将刀放在一旁,“你怎么过来了?”
    “赤练刀响得厉害,我听见响动就过来了。”池墨用袖角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又做噩梦了吗?”
    “嗯。”她起身坐起,等池墨给她端来一杯凉茶后仰头饮下,沁凉的茶水淌进胃里让她的心跳平复了些许。
    他掏出手帕将贴在她脸颊旁的碎发一一擦干,边擦边随口问了一句:“这次也是梦见大火吗?”
    谁曾想他话音刚落,左玄裳骤然抬眼看向他,右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似乎要将那手骨生生捏断一般,紧接着便听见她问道:“你如何知道是大火?”
    她的语气冷冽得可怕,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
    偏偏池墨始终面沉如水,他浅浅勾起唇角,用另一只手抚平她皱起的眉间,“之前听你梦呓的时候说过。”
    他说的是实话,以往他睡在左玄裳身边时,十次有五次会碰见她做噩梦,便是如今日一般。偶尔会有几次从她破碎的梦呓里,听出出现最多的“火”字,所以他猜想,大概她经常做的都是同一个噩梦吧。
    但是还有一个猜想被他藏在心底最深处,她所梦见的火,是不是与二十年前北屠一族的死因有关呢?
    北屠二字是她的禁忌,因而他只敢想,却不敢问。
    左玄裳没有过多怀疑,叮嘱他不要再提大火,随即便将赤练刀交给他重新挂好,自己又躺回了床上。
    等他回到床边,自然而然地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以往他也不是日日都会跟她一起睡觉,只有在得到她的允许时,才能与她同塌而眠。
    用内力熄了火烛,他自后圈紧她的细腰搂紧怀里,已经有好几日没能这样将她抱进怀里了,此刻他像个贪婪的盗墓者一般,在她颈间嗅了又嗅。
    “不想滚出去就老实一点。”她今日心情实在不怎么样,自然也没有兴趣同池墨做些别的什么事情。
    他稍稍松了些手臂的力道,隔出一条缝在他们两人中间,接着又听见她问道:“今后让你替夫子去教时戏的事情,影卫通知你了吧?”
    “嗯。”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挑起她一绺青丝,放在鼻下深深闻了闻,“我明日就去,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习武的。”
    池墨做事她一贯放心,她转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蛊?怎的那丫头只听你的不听我的?”
    他朗声轻笑,拉过她放在枕边的手轻轻印下一吻,旋即回道:“少主还小,叛逆些也正常,你得顺着她来。有些不能做的事情即使她听不懂,你也要认真同她说一说,让她感受到你是在为她好。”
    “切,谁为她好?她爱怎样怎样,我才懒得管她。”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但她为了不辜负老城主所托,仍然尽心尽力地在照顾她。哪怕那丫头总能把她气个半死,仿佛老天故意派这么个人来降她似的,但她却从未对左时戏有过一丝苛待。
    池墨自然也知道她的口是心非,刚隔出来的缝隙又被他紧紧贴上,低沉着声音在她耳边道:“说到下蛊,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同南初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从她那偷学了什么蛊,能让人一碰到你……就心甘情愿被你榨干的?”
    他口中所说南初,乃是无天居的少掌门人。魔道六教里,就属南初同左玄裳关系最好。无天居地处南诏昆明,门中弟子皆是苗疆人,最擅蛊毒。
    “就算学了什么蛊,用得着往你身上用吗?”她伸出一根手指钻进被窝里,在那顶头轻轻点了点,“瞧瞧,多精神。”
    这一点仿佛是点燃了引线的火种一般,他擒了她那只作乱的手按在枕边,翻身压住她,温热的呼吸如羽毛似的扫过脸上的肌肤,他哑着声儿道:“夜里太精神不好,不如让它泄一泄?”
    说罢,他垂首便往那两瓣肖想已久的柔软靠近。
    左玄裳噙着抹笑等着他的动作,忽地神色一凛,迅速将身上的池墨一把推开,对着窗外喝道:“谁?!”
    “我我我!”窗外果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一路走到门口推门进入。
    池墨下床去点燃火烛,屋内顿时变得灯火通明,推门而进的人也在这透亮里显露出真身来。
    那人头戴一顶银花冠,身穿一件靛蓝色的交领上衣和百褶裙,领边和裙边皆绣有大量的花纹,脖子和手腕上也戴有大量的银饰,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看外貌似是正值桃李年华(注)的年岁,此刻正对着左玄裳一脸讪笑。
    “南初?!”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诏离昌都即使是骑着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那也得至少五日才到,她实在不敢相信,方才还在口中谈论的南初,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