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眠掀起眼皮,眸子漆黑幽深,静静看着她。
    夏季干燥,哪怕有习习微风,也是热的,整个天地间都像蒸笼一样。
    可江柳歆此时却仿佛置身冰窖,从头凉到脚。
    她已经完全顾不得什么面子或者生气了,心里只有害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快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等到醒过神,她的脸一下热到发烫。
    怎么回事,为什么被看了看就退却了?
    那股害怕消散,江柳歆此刻只觉得丢脸,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示好,竟然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陈三石猛灌两口水,总算把堵在胸口的食物给咽下去,看曲清眠的目光里满是钦佩,“曲兄你——真绝了!”
    他回头瞧了两眼,何赵的脸拉到比马脸还长,要多臭有多臭,忙又小声道,“曲兄,你拒绝江柳歆拒绝的对,要不然后面那几个,绝不会放过你。”
    起初陈三石还以为江柳歆是朝着他来的,此时也只有庆幸,还好不是。
    否则就他那激动到脑子空白的劲,还不傻呵呵的把糕点收下,从而被何赵记恨上。
    这般一想,他愈发觉得身边的少年厉害,面对美色还能这般冷静。
    习课间,夫子念一句,大家跟着读一句,然后一人一句接替朗诵。
    早间那点微风没了,闷热让有些人乏到直打瞌睡。
    夫子会轻敲戒尺提醒,但也还是有头一歪,继续趴到案几上去的。
    “何赵,站起来!”夫子厉声呵斥。
    趴在那的少年一袭墨色布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因为天热,挽着衣袖,露出的小臂因为常年干活有着很明显的精实肌肉。
    何赵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却是将头一瞥,挑起下巴点向曲清眠那边,“我睡个觉不行,那凭什么他全程不参与朗诵,自顾自埋头看闲书就可以?”
    见他顶嘴,夫子毫不留情的说道,“你的水平大字都不识几个,还得从三字经、四书学起,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何赵梗起脖子,满脸不服。
    不等他说话,夫子又继续道,“他四书五经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自有我另行安排的任务,你天份上差人一大截,还好意思在这里睡大觉不思进取,接下来你便站着听课,什么时候瞌睡醒了,你再坐下去。”
    被夫子训斥一顿,何赵更是满心怒气。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怎么就差人一大截了?
    察觉到江柳歆也回头看了一眼,何赵更是觉得丢了脸面,所有的不服和怒气全都算在了曲清眠头上。
    中午放饭学,有的孩子是附近村子里的,午间吃饭回去太远,赶不及,只能自己带,或者是家里人算着时间给送饭来。
    镇子上的大多都会选择回家,不过江柳歆没有这个打算,庄婶会给她送来。
    毕竟夏季太热,这一来一回的,满头大汗不说,还容易晒黑。
    她见少年起身往外走,想叫住说句话,又按捺住,还是等傍晚下学好了,时间更充裕。
    何赵和身边几人的目光也都随在曲清眠身上,接连站起身,往学堂外走。
    “要不我们几个现在上去给他拦下来?”
    “就是,看到这小子傲气的样,我就想揍他。”
    “最重要,江姑娘是怎么想的?这种假清高闷声不吭的货色,怎么比得上何兄?”
    何赵走得很快,虽然看见那人他就满肚子不爽,但还是压下火气,“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我要抓紧回去帮我娘搬货。”
    想到他家里的情况,几个少年也都加快步子,反正他们都离得近,帮一把了再回去吃饭也不迟。
    桑荔下午卖冷食的时候,碰到一个牵着孙子的老妪,是从附近的村子过来赶集,准备回去的。
    孙子见排队的人多,又见卖的冷食是从未吃过的,吵着嚷着非要。
    老妪背着竹篓,单薄的身子提着篮子有点佝偻,为难的摸着已经采买一空、瘪掉的钱袋子。
    那双眼睛浑浊,小心翼翼看着桑荔,“姑娘,没钱了,卖完东西的钱又都采买用完了,我可以,可以用这两只小鸡崽子,换一个你的吃的吗?”
    老妪赶集除了卖鸡蛋,还卖小鸡崽,这是最后剩下的两只。
    天气炎热,鸡崽不怎么动,微阖着眼瞌睡,发出细微的啾啾声。
    桑荔看出老人的局促不安,动作麻利装出一份水果捞又做了份冰激凌,递到眼巴巴望着的小男孩手里,“来,一手一份拿着。”
    小孩欢呼一声接过,欢天喜地的。
    老妪捧着两只鸡崽递过来,弓腰低下头,“谢谢,谢谢姑娘。”
    这回轮到桑荔局促了,她连连摆手说是送给小孩吃,但老人依旧坚持拿小鸡崽换。
    桑荔只好收下。
    鸡崽毛绒绒的,圆圆的身子细细的两条腿,也不乱跑。
    这么可爱,干脆就送给小眠吧。
    等到全部售卖而空,回去简单收拾完,桑荔差不多可以去学堂接小眠回家了。
    大片绯色橘红的晚霞烧红半边天,曲清眠并没有急着走,他还记着桑荔昨日说过的话。
    “清眠,我们一起回家吧,”江柳歆摆出不计前嫌的架势,又带那么点委屈,“早间我想要分享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可能对我还不了解,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