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荔盯着背影欣赏片刻,少年长腿迈动,已是脱离了视线死角,她只好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上去。
    下午还守在学堂外的,除了桑荔,便没有其他人了。
    阳光已经照到另一边,窗柩下有了凉阴,她站在那往里看着,不觉枯燥也不觉疲累。
    夫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声音响亮带着威严,“下午你们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写出自己的名字。”
    “不会的,我来一个一个教,会写的,可以看看其他同伴的名字是怎么读怎么写的。”
    入学第一日,很难进入学习状态,大家需得先适应环境,熟悉身边的同学,还有夫子也要对孩子们的情况有个初步了解。
    曲清眠身边坐着的少年要大一点,十四岁,黑黑瘦瘦的,性格开朗,哪怕上午打招呼没被搭理,这会也还是主动凑过来,“我叫陈三石,你叫什么啊?”
    曲清眠置若罔闻,自顾自的摊开一张纸。
    陈三石身上就像是放了跳蚤,怎么都坐不住,很快又换了个姿势,转头逡巡一圈后,凑得更近,压低声音说道,“这学堂里大半的人我都认识,你看见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姑娘了吗?她叫江柳歆,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
    瑶水镇就那么纵横两条街,并不大,他打小又是爱玩闹的性子,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基本都识得,倒是身边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年,他是初次见。
    曲清眠拿笔沾上墨,写下自己的名字。
    陈三石凑过去看,抓耳挠腮的,“这是你的名字吗?我只认识中间那个,你叫什么清什么?”
    没得到回应,他自己又把话题给接回去了,还将声音压到更低,“但不管江柳歆再好看,你也最好别有心思,看见右边最后面坐着的那几个没?那是咱们镇子上最浑最不好惹的,以何赵为首,而他喜欢的人,就是江柳歆。”
    哪怕是讲着大部分人都感兴趣的八卦,曲清眠也没有半点反应,从布袋子里拿出一本书,翻看。
    夫子走到第一张案几跟面,坐着的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连拿笔的姿势都像在握筷箸,自然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你叫什么?”
    “周子正。”
    夫子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写出来,而后举给所有人看,等到大家对他的名字稍作熟悉后,递还给他,“下午你的任务就是记住同学,还有写会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一个一个往下教,遇到能写出自己名字的,夫子都会夸上一句。
    陈三石压着嗓子嘴就没停过,说了半晌同学,到后来目光转向了窗柩外一直没走的身影,“那位是你姐姐吗?午间我看你们是一起走的,她对你可真好啊,能陪着等一整天。”
    他连早间入学来的时候,父母都没有陪同,只顾着早起忙活生意,尽管这镇子陈三石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也哪怕他已经十四岁,一个人来私塾没有任何问题。
    但谁不想被人重视呢?
    曲清眠自然听得出陈三石语调里不加掩饰的羡慕,他偏头看过去,窗柩外桑荔那双大眼睛立马弯起来,回给他一个清甜的笑脸。
    少年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一直没说过一句话,在此时却冷冰冰应声,“她不是我姐。”
    刚来镇子的时候,曹英绣看着两人说,你们是姐弟吧,他心里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想要反驳,想要去证明什么。
    但证明什么呢?
    他们的确不是姐弟,可她当时不是顺着话就应了吗?
    为什么偏偏他要这般介意?
    也不该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更不该下意识就反驳。
    有些情愫,曲清眠早就意识到。
    无法自控,百般煎熬,克制压抑。
    陈三石听到不是姐姐,眼珠子一转,突然笑起来,“那难不成——”
    他故意拖长语调,曲清眠握在书页间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沉下脸想叫他闭嘴。
    陈三石却飞快脱口而出,“是未过门的小媳妇吧?”
    说完挤眉弄眼的笑,“你家是不是很有来头,能给你定下这样好的亲事。”
    曲清眠心绪微妙了一瞬,沉默不言。
    这时学堂内有些热闹,坐在后面那几个最甚,齐齐推着一个少年嬉闹,有点起哄的意味。
    夫子抬头看过去,手中戒尺敲了敲案几,“安静!”
    随即拿起宣纸,肃穆的脸上出现赞许,“嗯,江、柳、歆,字写得清隽秀巧,不错。”
    江柳歆得到夸赞,也注意到很多投注过来的目光,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忍不住偷偷偏头往曲清眠那边看。
    少年身影单薄,脊背挺直,侧脸好看得不像话,只是可惜,他垂着眼睫看书,根本没看她一眼。
    江柳歆心里那点高兴一下就泄了气,激起了不甘。
    明明她总会成为少年们目光汇聚的焦点,也常成为他们话题的中心,这才是她习以为常的,怎么那个人却始终视而不见?
    后面一直瞧着她的少年脸色难看,身边几人纷纷疑惑出声。
    “何赵,她刚侧头在看谁?”
    “好像是陈三石那个方向,就那小子,不用多想。”
    “何兄,说了你别生气啊,上午那会我瞧见柳歆冲人笑了,就是陈三石旁边的小子。”
    何赵往那边瞧了几眼,冷笑,“盯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