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胖就叹气,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半是劝慰郁青,半是劝慰自己:等高考完了就好了,等你考上大学,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对了,润生怎么样?感觉老长时间都没看见他了。
    郁青说我也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啊,一晃儿有快三个月了吧。
    二胖就叹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郁青做着做着题,就想起了二胖叹气的样子。他们四个伙伴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玩儿了。麻杆儿忙着搞对象和交际,润生去参加竞赛了,自己每天有写不完的作业。难怪二胖要叹气。
    但是作业真的写不完么?郁青看着试卷上的习题,有些黯然。他其实只是不想出去玩儿。大哥走后,感觉好像获得一点点快乐,都是有罪的。
    郁青对着物理习题集上的小滑块发呆了片刻,合上了书本。才下午一点,离润生信上提到的时间还早。不过郁青仍然快速收拾好东西,拎着润生的羽绒服出了门。竞赛队今天回来,他要去火车站接润生。
    其实二毛没有提让他接站的事,是郁青主动的。他知道润生压根儿不会和父母说这种事,而且就算说了,父母也未必有时间过去接他。
    郁青从前只去火车站接过大哥。而大哥从今往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他现在有了另一个可以等待的人。想到这里,郁青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闷闷的,让人伤心,却又好像有些暖和,让人想要微笑。
    公交车四处漏风,车开得像蜗牛一样缓慢。窗子上全是厚厚的冰霜,看不到外面的样子。郁青摘下手套,用手指把冰霜融出了一个小小的洞,透过那个洞看向窗外。天色比他刚出学校那会儿更阴了。
    公交过了江桥,开得就越发磨蹭,有时候甚至因为打滑还要停下来——因为江北道路上全是积雪。开到中途,遇上斜坡,车子上不去,乘客们只好集体下去推车。
    这样折腾了好几次,时间被耽搁得令人心焦。郁青虽然是提前出来的,可坐这趟公交车却是头一回。市里的火车站有好几个,润生信上说的那个火车站他也是第一次去。总之,他压根儿没想到路况会是这样。
    好不容易下了车,郁青差点儿被迎面而来的北风吹了个趔趄。
    江北的火车站比起郁青以前常去的火车站可小多了,站前广场上的人也稀稀落落的。只有客运站那里挤满了着急回家的人,售票员扯着嗓子喊,让旅客不要再往上挤了,等下一班车去。
    当然没人理会他。人们还是拼命往车上挤着。有人烦躁地嚷嚷着:“没看见要来大暴雪了么?往里动一动啊!都着急回家!”
    郁青焦急地望了一圈儿,也没看到半张熟悉的面孔。也许是错过了,也许火车晚点了还没进站。他匆匆跑到出站口那里,却遥遥看见有个高瘦的影子扶着行李箱,孤独地坐在站台的长椅上。
    栗色的头发很好认。郁青跳起来,大声喊道:“二毛二毛!”
    润生立刻转过头。看见郁青,他飞快地拖起行李箱,向郁青跑来。
    郁青第一件事是把羽绒服掏了出来:“给,今天好冷。”
    润生却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郁青。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点惊讶,又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郁青催促道:“快穿上啊,你不冷么?”
    润生默默放开行李箱,接过衣服胡乱套上,把帽子也拉了起来。他低头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没有说话。
    郁青摸不着头脑:“对不起啊,我出来得挺早的,没想到车会开得那么慢……”
    润生终于抬起头。两个人对视片刻。润生忽然笑了。
    他不算是爱笑的人,笑得这样灿烂的时刻就更少了。周遭灰蒙蒙的天色仿佛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郁青忍不住也笑了:“等很久了吧?”
    “也没。”润生伸手帮郁青正了正帽子:“火车晚点了。”
    “其他人呢?”
    “去挤公交车了。”他露出了无所谓的样子:“困死了。领队老师非买最便宜的票,半夜上的车,硬座车厢里全是人,根本没法睡觉。”他一面抱怨,一面伸手搂住郁青:“先回去再说。”
    两个人回到客运站那里,先前那辆挤得要命的公交车已经开走了。留下一大群人瑟缩在站台边上。
    他们左等右等,也不见再有新的公交车来。而天上却开始飘起了雪。调度室的工作人员接了个电话,愁眉苦脸拿着大喇叭出来,说因为路况原因,浦北江桥暂时封闭,从桥上往来江南江北的公交线路都停运了,建议大家改乘其他线路。旅客们立刻闹哄哄地抱怨起来。
    郁青犯愁道:“走老江桥的公交线路应该没问题,不过车站好像离这里很远……”
    润生把他的领子顺手拉了拉,又抬头看了眼天色:“我们可以换乘。先搭车去176厂那边,那边有回江南的班车。”
    两个人都不太熟悉江北,一路打听着上了某路公交车。雪越下越大,天很快暗得连路都看不清楚。等他们到站下了车,在风雪里竟然一时没能搞清自己在哪儿。
    郁青在一片昏暗里遥遥看见了176厂试飞机场的塔台。白色的探照灯是风雪里唯一明亮的东西。他眯起眼睛,声音被冻得有点儿发抖:“厂区的班车站在那边……”
    润生却看向了另外的方向。他安静了好半天,忽然拉住了郁青:“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