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越来越热,窗户洞开的,半空中一轮明月照着,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白皇后姿态慵懒地靠着引枕,显得十分的冷清。
    武德帝想了想,屈尊降贵地凑到白皇后身边。皇后的身上有一种旁人没有的宁静味道,靠得近了,叫人心神都静下来。武德帝有时候也奇怪,明明年轻时候他还没那么爱重自己这位中人之姿白皇后。这么多年过去,反倒最放在心上的就她一个。
    许是年纪大了以后念旧,武德帝一边陪着笑脸一面心里唏嘘,他如今最怕皇后不搭理他。
    白皇后嗤笑了一声,话也懒得多说。
    武德帝靠在她身边等得煎熬,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在女色一事上颇有些没有节制,尤其是近几年。再觉察出身子大不如从前以后,他反倒更喜欢做这些事来自欺欺人。仿佛沾染的女子越多他越强壮似的,确实临幸了不少女子。冷宫里有没有他留过种的,武德帝根本就说不清。
    不过这后宫里或者的孩子,除了是他的种,也没有旁人。后宫由皇后管着,外男根本进不来后宫。女子总不能无故怀孕,只能是他醉酒临幸。
    墙角的漏壶一滴一滴地滴着水,三足鎏金羊首香炉在袅袅地冒着青烟。淡淡的有点儿苦涩的香味在内殿散开,武德帝凝视着白皇后的侧脸,耳边是她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可算是有了动静。
    杨秀带着人急匆匆地折回了正殿,进入内殿的瞬间,目光不期然与缓缓从书中抬眸的白皇后对上。两人视线不声不响地碰上,轻飘飘地移开。他身后呼啦啦一群人晚了一步,全都神色各异地低着头。杨秀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往地上扑通一跪,脸上的神情是格外尴尬。
    武德帝看到孩子的瞬间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着眨巴着乌溜溜大眼睛的脏孩子,半天说不上话。
    与此同时,落在最后面的宫侍驾着一个瘦巴巴的疯女人上前。她才一进内殿,身上那股又馊又腐臭的味道弥漫开,连香炉的香味都遮掩不住。人拖进来,嘴里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听不懂的歌谣。她也不怕人,烂泥一团似的盘在地上,盯着自己手里正在编制的花环,专心致志地编。
    “这,这……杨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德帝惊呆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卢珊这个人,根本想不起曾经为了得到这个烈性女子的身子,他到底做了哪些被御史台唾骂的事。武德帝嫌恶地皱紧了眉头,越看越觉得埋汰。但顾忌着白皇后在一旁看着,他于是厉声呵斥道:“杨秀,这是谁!”
    杨秀立即道:“陛下您忘了吗?这是卢美人啊!”
    什么卢美人不卢美人?美人那么多,他哪里还记得谁是谁!
    见武德帝想不起来,杨秀忙不迭爬起来,凑到武德帝身边对着他耳朵便是一阵耳语。
    随着他耳语和白皇后似笑非笑的脸色,武德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十分尴尬。
    原来,这卢美人就是七年前他偶然一次花灯节在京中瓦市里闲逛碰见的良家女子。当时他见卢珊年轻貌美,当即命护卫直接掳了卢珊进宫。那卢珊性情刚烈,几度寻死。但他当时美色冲上头颅,为逼迫这女子就范做了不少荒唐事。似乎还有个颇得推崇的学子是这卢珊的未婚夫,击鼓告御状,状告天子强抢良家女子。为此他还被御史台联名讨伐……
    不过将卢珊弄进宫没多久,就是三年选秀。当时又有了新的美人送上来,他见这卢珊不识抬举,还多次意图行刺便将人给丢到冷宫里去。如今再想起来,也有七年了。
    “这孩子是她生的?”武德帝不愿再看地上这脏女人一眼,倒是目光投向了徐乘风。
    “禀陛下,正是。”
    小孩儿虽然脏兮兮的,但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此时眨巴着与武德帝对视,清澈又灵动的样子,吸引了武德帝的关注。他指了指杨秀身边的宫婢,“你,带他下去梳洗。”
    宫婢哪里敢耽搁,立马牵着乘风下去。
    乘风全程都表现得很乖巧,既没有看白皇后也没有张口说话,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宫婢将人牵下去,白皇后才将眼睛从书页之中抬起来。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卢珊,说了句:“将她也带下去洗漱。”
    咿咿呀呀地唱歌的卢珊被架下去,内殿恢复了安静。武德帝扭头看向面色恢复冷淡的白皇后,顿时又一股焦灼涌上心头。其实也没什么好焦灼,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些从来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白皇后的面前。但能叫一个孩子在冷宫里藏到这么大才发现,他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耻。
    “婉蓉,”武德帝握住了白皇后的一只手,“没想到冷宫里还真藏了一个孩子……”
    白皇后将手抽出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陛下龙体康健,雄姿甚伟。”
    武德帝的脸瞬间躁得通红。
    不一会儿,宫婢牵着洗干净的孩子过来。才一踏入内殿,武德帝的脸色就变了。
    那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只一眼就虏获了武德帝的眼睛。武德帝好美人不是假的,他不止好女色。只要是长得好的,他都偏爱。乘风这皮相一露出来,武德帝眼睛都瞪老大。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孩子,就是当初的晋凌云,也没有眼前的孩子玉雪可爱。
    “这,这孩子,”武德帝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命宫婢将孩子送过来,“快过来叫朕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