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窝五只麻鸭,老太太每天大清早赶河里,等人活干完,天快黑的时候站门口一吆喝,鸭子们就蹒跚着回来了。
    可昨儿晚上,她吆喝半天,鸭子也没回来,直到天都黑了,老两口打着手电筒一路找到河边,又顺着河边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那么认主的东西不可能跑错家门,估摸着还是被谁给偷了!把个顾老太气的啊,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那龟孙子祖宗八代都问候了!她养了大半年的鸭子,平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哪天屙的屎稀了硬了她都急得睡不着的鸭子啊,就这么不见了?
    她连鸭蛋也舍不得吃,寻思着先攒四十个新鲜的,给老二媳妇二十,给黄柔二十,虽然没进门可她得一碗水端平,接下来再攒七八十个,做成咸鸭蛋,给黄柔和幺妹送去。老三总跑她们屋里吃饭,她知道呢,总不能亏了她们不是?
    这他娘的才攒了三十五个蛋呢,鸭子就被偷了?!
    顾老头不忍心她着急上火,夜里又拿着手电筒出去找,居然在河边芦苇丛里找着了。
    当然,是鸭子尸体。
    每一只脖子上都多了个血窟窿,估计血都给流干了,地上全是扑腾下来的鸭毛,可把老爷子心疼坏了。
    鸭子尸体抱回家,老太太一看,也不知道是啥咬的,反正牙齿印还挺深,五根鸭脖子都快咬断了,气管食管全断,看着怪瘆人。
    可死都死了,再惋惜也没用,总不能扔了吧?所以,顾家今儿要吃鸭子!
    “幺妹乖乖,老三是不是常去你们家吃饭?”顾老太一面拔鸭毛,一面问。
    “‘老三’叔叔喜欢去我们家,给我买好吃的,帮我妈妈发煤炉。”顾三在供销社,比厂里早下班半小时,他骑摩托车又快,先到家会把煤炉给发上,一般黄柔下班就能直接买菜做饭了。
    顾老太嘴角抽搐,臭小子,在家油壶倒了也没见他扶一下!
    “奶奶,这鸭子怎么了呀?”
    “哦,估计是黄鼠狼咬的,咬死了。”顺便把天杀的黄鼠狼骂一顿,狗玩意儿,真会暴殄天物!
    白白的鸭身子上,系着根青紫的伤痕累累的脖子,幺妹看着有点怕怕,连忙转开脑袋,“黄鼠狼大坏蛋,让老虎吃了它们!”
    现在的小地精心里,能吃下一整只地精的老虎就是最邪恶最令人恐惧的东西。
    崔老太“噗嗤”一声乐了,“牛屎沟哪来的老虎,早都死光了!”
    “死光光啦?”幺妹眼睛一亮,忽然开心起来,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用担心会被吃掉啦?
    “什么死光了?”顾二挑着一担水进来,大冬天的身上只穿一个坎肩褂褂,居然也不觉着冷。
    “老虎!吃人的老虎!”幺妹抢答,顺便围着他问东问西,顾二虽然不爱说话,可他做得一手好篾活,跟崔建军一样能用竹子编很多东西,大到筛子簸箕背篓竹篮,小的如金鸡凤凰蜻蜓,很得村里小孩喜欢。
    幺妹忽然灵机一动,“二叔叔你能帮我编一只老虎吗?超凶的那种。”
    顾二笑了,“不是怕老虎吗?不如给你编只小狗儿小松鼠?”
    虽然小狗儿小松鼠也颇得她的心意,可幺妹还是想要老虎,“我要养一只小老虎,养大它就不会吃我啦。”
    这是什么孩子话?养大的虎崽子就不吃主人吗?顾家母子俩被她逗笑了,“好好好,那就给你编只大老虎,好好养它。”
    幺妹得意的双手叉腰,那当然!
    她当了老虎的妈妈,那老虎就不会吃妈妈啦!你看她多聪明呀,简直就是个小天才!
    顾家的鸭子肉足足有三十来斤,宰了两只炖汤,剩下三只抹上盐巴,挂在灶房里烟囱后面,让烟熏干以后慢慢吃。炖汤也不能光炖肉,从崔家抱来一根大萝卜,满满的炖了一大铁锅,放上老姜,一天时间汤都给炖成奶白色,鸭肉入口即化。
    此时的崔绿真哪里还想得起来之前的恐怖画面,抱着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鸭汤,“呲溜”“呲溜”的喝。
    作为顾家唯一一个小辈(即将),顾老太直接把四只压腿原原本本一刀没砍的留给她了,有这么多肉她哪里还吃得下饭?光吃肉就吃饱啦!
    她吃饱了,顾家人才刚干活到家,顾老太用土锅装了满满一锅连汤带肉的,送到崔家去。
    “老姐姐尝尝,别嫌弃是死鸭子。”
    崔老太受宠若惊,只要是肉,谁会嫌弃?单说她惦记崔家这颗心,老太太就高兴,拉着她坐院里聊起闲来。
    “明儿的忆苦思甜大会去不去?”
    “不去哪能行,张爱国专门挨家挨户通知的。”
    崔老太搓了搓麻绳,眼睛也不抬的说,“这一天天的,不是忆苦思甜就是劳教,不是劳教就是政治夜校,听说还要学别的公社,开一个主席思想学习班呢!”
    农民干了一天的活儿,尤其这久天寒地冻,谁都想躺火炕上猫着,偏这些政治学习还不少,不去就是政治觉悟不够,你说她们能乐意?
    当然,去了也有去的好处,妇女们坐一处东家长西家短的拉话,能拉出不少趣事儿来,算是不多的集体精神文化生活!至于开场必读的“□□”和人民日报社论,那就当新闻看,听听中央又开了啥会,通过了啥决议……虽然大多数时候跟农民没关,可听听外头的新鲜事儿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