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的钱财绮芳从没想过要多拿一分,但说到结婚的事情,饶是她脸皮厚,也忍不住脸红。“我才多大,离结婚还早着呢,不急。”
    唉,那孩子要是还活着,这会应该跟女儿谈婚论嫁了吧?想起那些过早逝去的人,彭家荣脸上的笑容淡去。
    见女儿关心地望过来,才重新打起精神提醒道:“妈主要是想告诉你,余家不只你爸爸一个孩子,还有你大伯、你姑姑,他们也有孩子。你奶奶为了家里安宁,尽量会做到一碗水端平,家里的生意他们虽然不插手,但将来也要分他们一份。改革是好,妈觉得人都掉钱眼里,将来人心怎么变,真不好说。”
    绮芳心里佩服彭家荣心思细腻敏锐,很快端午当天就应验了彭母所思所想。
    端午是家族团圆的大日子,一大早余家女人就在厨房忙碌开,平时忙没时间,今天是节日,彭家荣亲自掌勺,做传统的徽州菜。
    龙城虽然划归浙省,因地理沿革,文化、饮食还遵循古徽州的传统,绮芳借着节日好好跟彭家荣见识了一翻徽州菜系的火上功夫。
    明清时期作为十大商帮之首的徽商,生意做到了极致,饮食也格外讲究,彭家荣娘家现在不显,祖上诗礼传家,家学渊源,能做一手好徽菜。
    条件有限,就地取材,用当地便宜的山珍,竹笋、香菇、木耳、石鸡,还有河鲜作为主要食材,烧、炖、熏、蒸,轮番上阵,各种香味不断从小厨房飘出来,三个小家伙也不玩了,在厨房门口转圈圈不肯走,口水流了一地。
    一品锅、黄山双石、荷叶粉蒸肉、腌鲜臭鳜鱼、烧青螺……
    菜陆续出锅,就等人上门了,最先来的是离得最近,住在隔壁县城的余家唯一的女儿余泽漫一家四口。
    绮芳算是第一次见姑姑一家,赶忙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出门迎客。
    余泽漫外貌随周莲漪多一些,长相英气十足,烟灰色的确良翻领短袖上衣配黑色裤子,看起来很干练,幸运地躲过运动影响,在县纺织厂当车间主任。
    姑父徐建在县政府工作,面貌平常,粗边黑框眼镜后面藏着灵活的小眼睛,左手一个大网兜,右手一个大竹筐,全是余泽漫带回娘家的节礼。
    两个表弟都比绮芳小,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进了院直奔画眉鸟,余友渔跟在后面哇哇大叫,生怕两个淘气包祸害他的鸟。
    问好的,逗鸟的,院子里登时热闹起来。
    余泽漫工作忙,好长时间没回娘家,进门跟爹妈、哥嫂打过招呼,一把搂过侄女,抱在怀里心肝肉好一顿心疼,“芳芳等你哪天想起来,把害你的人告诉姑姑,看姑姑不把他的头给拧下来,敢打余家的姑娘,嫌命长了……”
    话说一半被打断,“粗鲁。”
    绮芳红着脸挣扎着从姑姑胸前抬起脑袋,见大开的院门外站着一梳着齐肩发的中年妇女,肤色白净,气质婉约,眼里的鄙夷不要太明显,这是传说中的大伯母?
    她身后还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大伯,两个堂哥。
    欸?还有个年轻姑娘。
    余泽漫知轻重,大过节的吵吵嚷嚷惹父母心烦,况且还有不认识的外人在,哼了声没说话,招呼自家大哥,“大哥,我帮你拿。”
    看了眼面生的姑娘,问大侄子,“这是你处的女朋友?”
    余凌巍不好意思点点头,给姑姑介绍,“她叫冯丽娜,丽娜,快喊人,这是姑姑。”
    冯丽娜羞涩地叫了声姑姑。
    周莲漪也出了屋,没跟大儿子两口子追究为什么长孙处了女朋友,她这个当奶奶的不知道,亲切地拉住冯丽娜的胳膊,慈爱道:“丽娜,当这里是自己家,不用拘束。今天出门早,肚子饿了吧?你二婶马上就摆饭,咱们边吃边说。”
    午饭这么多人,一张桌子自然坐不下,给孩子们摆了一桌放在天井里,由绮芳照顾他们吃喝,外面孩子们吃得欢快,堂屋里的大人们也在大快朵颐。
    余凌巍很快半碗饭下肚,“回了省城最想念家乡的菜,尤其是二婶和季大伯母做的菜,今天的鳜鱼腌得好,吃起来又鲜又香。”他的亲弟弟,余凌崇倒不出嘴说话,跟着使劲点头。
    季秀珍跟娘家妈一样热情好客,“想吃我妈做的饭菜还不容易,省城又不远,你放假带丽娜多过来。”
    “等再放假我们一定过去。”
    方雅夹了几口菜,等不及开口,对婆婆周莲漪说道:“丽娜在泽涵他们大学当讲师,您别怪我们没告诉家里,他们也没处多久,不过这孩子我们都很满意,我想让他们十一结婚。凌巍在单位评上了职称,单位这次集资建房名单里有他。
    妈,听说上一批老抽卖得不错,能不能给凌巍添点钱?我也不多要,一千就够了。”
    说完疼惜地看了眼大儿子,“我们凌巍在农村耽误了,他要是早点结婚,孩子这会比沅沅都大。”
    老两口和余泽湃夫妇低头吃菜没说话,季秀珍和季秀梅隐晦地看了各自的丈夫,心里不太舒服,当初埋怨家里是资本家拖累她,现在要钱怎么就忘了?一批酱油才挣多少,周转的钱都紧巴巴,张口就要一千,也不想想大伯一个月才挣多点钱,真敢开口要。
    余泽涵放下筷子,沉下脸斥责道:“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张口跟家里要钱,爸妈手头有多紧张你不知道吗?集资钱我们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