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里,腊月二十就封了印,尚书房也暂时停了。
    但六阿哥没停,成日里钻在书房里苦读,简直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胤禛夸了好几次。
    大抵孩子心性都是这样,得了师长的夸奖,便想要更加努力,以获得下一次嘉奖,最后形成了良性循环。
    可这循环也总得停下来喘喘气呀。
    吉灵几次亲自把奴才拦住,自己送糕点送水进去,六阿哥看书看得聚精会神,几乎没留意到额娘进来,还命道:“放下,出去!”
    待得见了是吉灵,他一拍脑门,连忙站起来咧嘴笑道:“儿子不知道。”
    吉灵扶额:别人家的额娘是担心孩子不上进,整日里催着攻读课业。
    到她这儿,情况却完全掉了个个儿。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轻声细语哄着道:“我儿,读书不必急于一时,这书是看不完的,你这么成日坐着可不行,听额娘的话,去院子里走走也好。”
    六阿哥眼珠子还盯在书本上,一阵阵地点头。
    宫里孩子成长的快,心思容易变深沉,但再深沉也没有这么稳得住气的——弘昕才多大的人?
    吉灵简直怀疑儿子是读书读得压抑心性了,直到晚间看到弘昕到了点,书本一放,生龙活虎地就奔出去在天地一家春的院子里,舞刀弄枪,呼喝生风。
    吉灵扶墙:我儿学霸……还是时间管理超级自律,到什么点做什么事,样样齐头推进,很有计划的那种!
    她转头望着窗外。
    风声、雪声、风雪声飒飒轻响。
    虽还是隆冬,那皑皑白雪下,蓬勃旺盛的,新春的生命力,已经压抑不住的将要爆发了出来。
    正月里,胤禛每次来,都会指点弘昕读书,父子两人在一起,一说能说上一个多时辰,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吉灵怕打扰他们父子说话,就没过去,还特地吩咐奴才们都不必近前伺候,此后只留了一个小洋子听着答应——反正六阿哥也离不开他。
    结果没过几次,小洋子就跑过来跟她汇报:皇上好像开始在教六阿哥看折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激动不可言表。
    七喜在旁边,本来是捧着蚕丝面膜要伺候主子用的,这时候也忘了,只是脱口而出就问小洋子:‘“你怎么断定那是奏折呢?”
    小洋子连连点头道:“错不了,决计错不了!奴才这耳朵难道是白长的么?”
    他说着,就将皇帝与六阿哥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第448章 满汉两旗
    吉灵听小洋子说了几句,什么“如是垂问,一事不奏”,“观测各官所奏,权衡是非”,……便微微转脸,抬手阻道:“别往下说了。”
    她摇摇手让小洋子退下。
    坦坦荡荡之中。
    容答应坐在堂下,手里抽着丝线在一边整理,一边声音极低地吩咐宫女道:“一会儿差不多是娘娘起来的时辰了,你进去伺候,便含糊一些,说西边那好几位都来请过安了,知道么?”
    那宫女面露犹豫之色,看着她道:“容答应……这……”
    容答应冷冷瞥了她一眼,伸手在她小臂上掐了一下道:“发作起来,你我又有好果子吃么?”
    那宫女立即收了声,重重点头道:“奴才知道!”
    瞧着她退下了,容答应才空洞地叹出了一口气——谁能想得到?如今坦坦荡荡之中,竟要这样过日子了。
    自皇后病后,请安的人日益减少,皇后甚至有一次,还未能自持,发了一场火。
    整个雍正十一年的正月,皇帝在九洲清晏不出,除了批折子或与进宫的宗室聚宴、议谈,其余不少时间都只花在了天地一家春。
    风向所转,奉承所趋,重贵妃而轻中宫——后宫不少人的心思,如今已赤裸裸地毫不掩饰了。
    所谓“西边”指的就是圆明园里地处后湖西北方的一圈建筑,往坦坦荡荡这儿跑得最勤的几位主儿,大部分都住在这个方位。
    容答应正想着,乌拉那拉氏已经被宫女们簇拥着,从寝殿出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放下针线,起身迎了上前去,扶住皇后的手肘,柔声笑道:“天冷好眠,皇后娘娘何不再多困一会儿?”
    乌拉那拉氏摇了摇头,病容倦倦地瞧了她一眼,又看了那宫女一眼,便对容答应摇了摇头。
    容答应一瞧这情形,就知道必然是那宫女话语间没圆上,叫皇后给瞧出来了,当下只瞪了那宫女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乌拉那拉氏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外面太监却来殿门口跪下,奏报道是裕妃娘娘过来请安了。
    因着还有几天才出正月,仍然算是在年里,裕妃今日穿了一身鱼红色妆花旗装,外面则是同色的披风斗篷,衬得气色极好。
    几个月来奔波操劳,她脸颊变尖巧了一些,只是依旧是高大骨架,宽阔的肩膀将衣裳撑开,再加上头上同色的石榴石满钿,通身的华贵气派。
    她这么精神抖擞地走进来,皇后却是身着素淡常服,兼着养病在身,本来便无心打扮,对比之下,便显得更加病容萎靡了。
    裕妃深深地给皇后行了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被叫起之后,裕妃向两边张望了望,便见两旁的紫檀圈椅上,一片空荡荡,竟是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