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这个事,对他来说比任何人都更刺耳,因为他几乎每年都活在外界对他退役时间的讨论里。
    他已经在这行八年了,虽然他妈总期盼他退役之后去读书,但读书对他来说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适应。
    陈延站起身来,举着杯,郑重其事的对所有东倒西歪的职业选手说:“能认识你们大家,真好,虽然之前的几年,我们是竞争对手,互相算计,喷垃圾话,但我心里,把你们当成亲哥们儿,不舍得啊。”
    陈延说罢,眼圈红了。
    他努力吸了下鼻子,一仰头,干了整整一杯。
    眼泪合着酒一起咽进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陈驰直接低下头,抹了把眼睛。
    在AXE当队长这几年,多亏了陈延对他的无底线信任和扶持,他们走过了最难的时光,是最默契的搭档。
    本以为还可以并肩作战几年,但陈延却因为伤病,不得不退了。
    那么突然,根本不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
    他这段时间一直忍着,憋着,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还和陈延打趣退役后的滋润生活。
    他憋了太久了,终于憋不住了。
    他一点也不想陈延离开,但他不是医生,治不好陈延不可逆的伤病,更不是神仙,不能让陈延年轻几岁。
    陈驰一哭,气氛顿时消沉下来。
    高脚杯一杯一杯的还回去,又成沓的送过来。
    喝了鸡尾酒喝啤酒,喝了啤酒又喝白葡萄酒。
    桌面上的披萨已经彻底凉了,凉的发硬,香气被风一卷,消散的无影无踪。
    方锐的舌头已经有点不利索了,他扯住陈驰的衣服,强迫他抬起头,口齿不清道:“都他妈说好的不哭,你哭个屁!”
    陈驰却还能听清他的话,一抬手拨开他,骂骂咧咧道:“敢情不是你的副队了,我哭关你屁事!”
    明朗扯住他俩的手,晃晃悠悠的掰着:“撒开,耍什么酒疯!”
    路江河又端回来一盘水果拼盘,看见已经有人撕扯上了,粗声吼道:“郁晏,管管!”
    郁晏掀起眼皮,抬腿踹了踹言易冰的白鞋:“说句话。”
    言易冰闭了下眼,待脸上的凉意彻底蒸发,他抬眸向栏杆外望去。
    大海如此浩瀚,深沉的,神秘的,巨浪翻滚不迭,仿佛要把人吞噬进去,不见天日。
    他眯着眼努力远望,只有一片迷蒙的雾气,没有岛屿,没有落脚点,他们就这么孤零零的漂泊着,光是想想就让人恐慌。
    言易冰半只胳膊压麻了,他挣扎着坐起来一些,衣服被压得皱皱巴巴,露出小半截腰来。
    七点半船上有百老汇经典音乐剧片段表演,他为了看这个,没吃多少东西。
    现在喝多了酒,醉的很快。
    船在轻轻晃着,他的脑袋也轻轻晃着,眼前发晕。
    寒陌没怎么喝酒,一直在帮忙送酒杯。
    他瞄了言易冰一眼,清淡的蓝色灯光下,言易冰露出的一小截腰肢格外显眼。
    风这么大,吹久了会肚子疼。
    他又看了看其他的选手。
    有抱在一起痛哭的,有一杯杯闷头干着酒的,有醉醺醺撕扯在一起的,还有半身泡在泳池里,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意爬出来的。
    简直一片狼藉。
    寒陌和陈延关系也不错,虽然他沉默寡言,不太参加各种聚餐活动,但朋友有需要,他愿意倾尽全力帮助。
    可是他还是哭不出来。
    他哭不出来,是因为对这种程度的痛苦已经免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