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那之后就一直在思考”,那位同事眼含泪光,又喝下一口酒,“我的表妹是什么时候在我的记忆里淡化成这样呢?后来我想明白了。”
    “因为啊,她的存在感太淡了。就算我们这些和她血脉相连的,自以为足够关心她的亲人,都会下意识忽略掉她。哪怕每次宴会大家都聚在一起,每次都会询问她为什么不出声和亲戚聊聊天。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其实她就在我们身边,默默看着我们和乐融融,她一直在,只是我们从来没发现而已。”
    那天那位很少碰酒的同事喝醉了,还是春野绮罗子送她回去的。
    在路上那个同事还在喃喃,自己从去年就一直努力关注表妹,现在自己要远远嫁走,没有照顾她的机会了,实在不忍心她继续那种被遗忘的生活,才希望侦探社能够帮帮她,让她别再露出可以随时去死的表情。
    所以在白鸟绘里进来侦探社的今天,春野绮罗子就一直悄悄关注着她。
    尽管同为事务员的大家因为白鸟绘里身上的存在感经常找不到她,但是只要一喊她的名字,就能看到这位在某处默默做事的新人举手示意自己的位置,特别乖巧。
    她的表情也一直平和淡然,没有春野绮罗子想象中的悲伤沉默。
    她由衷松了口气,从心里为那位同事感到欣慰,似乎她关心的人,早就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慢慢地调整过来了。
    她整理好挎包,向这位还在安静等她的新同事发出邀请,“今天是白鸟小姐来侦探社上班的第一天哦,作为前辈,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吃饭,可以吗?”?
    春野绮罗子明显看出新同事呆愣一下,然后不自觉地歪头,像是思考,然后才回答,“好啊。荣幸之至。前辈?”
    从春野绮罗子的视角里,白鸟绘里的表情有些苦恼,似乎是在想自己的回话对不对,素白的小脸上带上了纠结。
    太可爱了。
    专业养猫撸猫的春野绮罗子被这种不自知的呆萌萌得脚下飘忽,直到吃完饭后才冒着小花回家。
    太好了呢,能遇到这样可爱的后辈。在迎着夕阳一步步走回家时,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了呢,总算安然度过一天,白鸟绘里内心冷汗津津。
    工作时她就发现,一旦这位前辈听到别人喊她,就会扭头自以为隐蔽地盯着她,在自己答应吃饭后就更加明显。
    和前辈闲聊等饭菜上桌时,她仿佛看到那个春野绮罗子前辈的眼里都冒出贼光,让她觉得,只要自己再小一点,或者变成一种带毛生物,她就会上手来摸自己的头了。
    真的好可怕,从当审神者后就一直生活如空气人的白鸟绘里,难得感到头皮发麻。她活到20岁,除了刚开始在战场作战时,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到想要拔刀的冲动了。
    原来审神者想融入社会是件这么艰难的事情吗。
    洗漱完坐在桌前的白鸟绘里拿起笔又放下,看着空无一字的信纸琢磨,看来自己要重新评估给时政的述职报告要怎么写了。
    “滴滴。”
    白鸟绘里拿起新手机查看,被自己标注好的标识正在闪动。
    “找到工作了吗,要不要来我这里?”
    话语简洁有力,但是白鸟绘里能想象出对面那人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的模样,她很轻快地回着消息,“让你失望了,我找到工作了哦。”
    “恭喜你,但本大爷说的承诺永远有效,以后你要是想换工作,记得找我。”
    发过去消息不久,白鸟绘里就收到回复,就像那人一直在手机那边等着一般。真好,有这样的朋友在关心自己。
    白鸟绘里干脆收起纸笔,躺在床上和迹部景吾聊天,她和这位在日本财阀里也算顶尖家族的朋友相识在国中,刚好是她出任审神者不久的时候。
    那时自己心情抑郁,身体又因为频繁调动过多的灵力非常差,请假到最后,别说保持优异的成绩了,连课程都感到吃力。
    要不是迹部景吾注意到自己这个同桌小可怜,以强有力的作风维护自己,想来体弱又是孤儿的自己早就受到校园霸凌了吧。
    只是没想到最后自己还能和他成为朋友。
    白鸟绘里一直很感谢像迹部景吾这种在她灰暗时光里出现的人们,让她每次在摇摇欲坠时还能保持住自己的神智,不然当时遭遇不算好的她,可能早就拔刀砍了那些试图欺凌自己的人了吧。
    反正在当时的环境下,就算审神者做了再多不好的事,时政都会选择包容灵力极强的审神者们,给她们掩护。
    比如当初灵力爆发被评定资质极佳的她,不就得到最好的待遇了吗?最后那场战争前的安心日子,差点让她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了呢。
    战争啊,真是一个让人无奈又悲伤的事情。时政也是,付丧神也是,她也是,都在痛苦中折磨过,她也是直到在战争结束后才发现,有些她为之难过不解的事,只是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无奈罢了。
    所以一定要好好过呀,白鸟绘里。你的生命是无数人辛苦呵护才得以留存的,如果不好好看看这个你们用生命维护的世界,那就太可惜了。
    她擦去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甩开回忆,认认真真地和迹部景吾探讨如果有大量人想要融入社会该怎么办。
    所幸迹部景吾早就习惯他认识的朋友有时突发奇想的问题了,秉承着关爱朋友童心的想法,他真的一五一十地找方法发给她,直到到了他规定的处理公司事务的时候,才和她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