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银用自身交换了什么。没关系,他总能想办法把欠下的东西还清,还没有废物到要让妹妹堕落。
    他睁开眼睛,许久不曾通畅的呼吸让他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银端着一碗白粥出现在他面前,小姑娘常年隐藏在污垢下的脸洗的白白净净,身上穿着朴素但十分暖和的衣服。
    “……银?”
    他有点迷茫。
    “哥哥,是兰波小姐救了我们,不但请了医生,还花钱买了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的发音贴近正确的拼读,可惜失败了,无论怎么听都更像是“兰堂小姐”,不过这不重要,只需知道债主是谁就够了,还清债务后管她兰波还是兰堂,大概很快就会厌倦养活一个不会感恩的孩子。
    银非常利落的把食物放在床头柜上,扶着哥哥坐起来在他身后放了个枕头垫着。芥川龙之介长到这么大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挣扎着从被子里解脱出来,自己抱着碗埋头安静进食。
    擂钵街的孩子吃饭就没有速度慢的,慢的都饿死了。好在银把粥端进来的时候温度已经降到适宜食用的程度,龙之介只要不把碗嚼巴嚼巴咽下去就绝对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提着医药箱走进来,看到他端着碗恶狠狠护食的模样露出欣慰的笑容:“已经这么精神了?”
    这小东西放出的杀气还挺有意思,就像蔫耷耷咬人又很凶的狗崽子似的,这样一想就连他耳朵边上泛白的头发看上去也有几分像耷拉下来的长耳朵。
    耐心教养,等长大了也会是条好狗。
    “乖一点。”
    无证行医但医术还算不错的大夫带上听诊器一只手就把干瘦的少年摁在床上动弹不得,冰凉的听筒从他胸前划过,激起一层又一层战栗。
    他听了一会儿,松手又掰开他的嘴看看喉咙,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后向付了诊金的一家之主笑道:“没什么大碍。额……敝人指的是他应该不会因为咳嗽就死掉,但是不让他咳嗽,这件事情大概是做不到了。”
    “哦,这样。”
    女子裹着厚厚的围巾开门送医生:“没关系,辛苦您了。”
    医生笑了笑走出去,站在门口处看着她把数清楚的诊金递过来,接过纸钞的时候在她手上轻轻摸了一把:“小姐,敝姓森,森鸥外。请问小姐芳名?”
    “让娜。让娜•妮可•阿蒂拉•兰波。”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他,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亮棕色的眸子此刻看上去和头发的颜色一样深,像是能把人类灵魂吸走的女巫那样危险又神秘,“森医生,您是个好医生。”
    “您也是位好小姐。敝人有一份工作……啊!不要打敝人!敝人说的是正经工作,在诊所里当一名护士,偶尔保护一下医生的人身以及诊所的财产安全……啊!”
    被拎着领子扔出去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出诊箱一脸无辜:“兰波小姐,请您务必考虑考虑,敝人的诊所待遇很好的!”
    回答他的是横飞出来的一只毛绒拖鞋。
    “好吧,看来您现在不愿意。不过没关系,如果您改了主意,请务必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敝人。”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抬手挠挠头发提着箱子走开,嘴里念叨了几句,回头看看树在一片废墟中唯一完好的两层楼房,嘴角扯出一抹完全可以用“艳丽”来形容的弧度。
    一个孤身女人能完好无损的生活在这种地方,多少总值得招揽一下。
    他喜欢横滨这个城市,就连这城市流脓的疮疤也不讨厌……不过他好像惊奇的在这片腐烂的沼泽地里发现了一朵漂亮的花。
    不,不能用花这种柔弱轻浮的东西来形容她,更像是,藏在森林中的隐士,掀开黑色的帽兜就会看到值得期待且令人惊喜的景色。
    ——就是掀开帽兜的代价有点大……
    第3章
    不管森医生如何衡量未来可能付出的代价,反正现在芥川龙之介在面对医疗账单的时候脸色很有些苍白。
    没有福利保险的情况下请动医生上门,对于随便哪个活在擂钵街的人来说都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然而这笔钱被用在挽救他自己的生命上,就算龙之介本人也无法表示什么不满——虽然他更希望那医生看不起他一点好把要价降低些,但这显然不可能。
    “在下一定会还清……”
    心里没什么底气,脸上总要做出有恃无恐的表情。
    “不要让在下的妹妹做那些女人做的事。”
    他试图表现得更强势一些,可惜过于单薄的肩膀和文绉绉的措辞让他看上去毫无气势可言。
    “你的妹妹,和我有什么关系?”
    银殷勤的拖了张凳子放在兰波小姐身后,她理了理当做披肩的厚围巾,微微提起裙角姿态优雅的坐上去,双手压在膝盖上,仿佛西洋油画中安静的仕女:“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交易,年轻人。”
    “我不是教堂里做善事的Father。”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冰冷,反而让龙之介觉得莫名安心。
    “所以,你必须还清这笔账务。为免你在还清欠款前就死了导致我亏损钱财,我可以给你提供有偿食物和住宿。至于你妹妹,那难道不是你自己的责任?”
    “她可以留在这座房子里,但与我无关,是你自己工作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