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案被慕鹰扬的反应震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席话的威力更胜当年萧渡的一掌。
    慕鹰扬大口地喘着气,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他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痛苦,师尊没有教他,他连缓解的办法都没有。
    师兄跳崖的那幕历历在目。火红的嫁衣,散落的青丝,飞扬的发带和衣摆,他都记得很清楚,清楚到一闭上眼睛画面就会在脑海中浮现。
    师兄是笑着跳崖的,在他跳崖前,他问他是不是在犯贱。
    两年来,他无数次的逃避,他不想去对面自己内心深处一个可怖的念头。今日,在“沈扶归”的刺激下,他拨开自己的心,第一次正视了这个念头——师兄要逃离的不仅仅是云剑阁和顾楼吟,还有……他。
    慕鹰扬呼吸一窒,慢慢,慢慢地扶住了门,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
    他低着头,声音低得没有一丝生机:“滚。”
    萧玉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离开,任由慕鹰扬挣扎在悔恨之中。
    做错的事,就要为其承担后果。慕鹰扬或许无法承受,但他说的都是实话。
    调整好心情,萧玉案来到顾楼吟房中,告知了他蔡寻念失踪一事。
    “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等百花宫的消息了。”
    顾楼吟颔首道:“嗯。”
    “行,那我回去吃饭了。”
    “慢着。”顾楼吟立于萧玉案跟前,眼眸微垂,静静地望着他。
    萧玉案在他审视般的目光下依旧淡定,“你还有什么事?”
    顾楼吟喉结轻轻一动,开口道:“你说,你是同安郡人氏。”
    “嗯?我有这么说吗?”
    “你在客栈是这么说的。”
    “哦……”
    “你在说谎。”顾楼吟道,“你一年前才到同安郡。在此之前,同安郡内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萧玉案笑道:“你查我?”
    顾楼吟承认得很干脆,“是。”
    “为什么?”
    顾楼吟盯着他的眼睛,“我怀疑,你不是你。”
    “我不是我,那我能是谁?”
    顾楼吟没有答话。他怕话一旦说出来,就成空的了。
    “我确实不是同安郡本地人,”萧玉案不以为意道,“但我和客栈老板不过闲聊几句,我不随口说说,难道还把我的身世具无不细地告诉她?”
    “那你告诉我,”顾楼吟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萧玉案不紧不慢道:“我叫安木,是个孤儿,有幸习得换颜之术,自幼四海为家,一年前到了同安郡,觉得那很不错,就买了宅子安了家。我说的都是实话,但你若不信,也没必要再问了。”
    顾楼吟低声说道:“我会查下去。”
    “那你查吧。”萧玉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推门要出去,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是你吗。”
    萧玉案转过头,表情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啊?”
    顾楼吟闭了闭眼,“没事,你走罢。”
    回到自己的房间,萧玉案的神色难得凝重。顾楼吟显然是对他起了疑心。也怪他这两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惯了,演都懒得演。顾楼吟是个聪明人,又一直相信他没死,怀疑他是早晚的事。
    说起来这都怪洛兰,要不是他当初向顾楼吟透露他可能还活着,哪还有这么多事。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云剑阁和顾楼吟,是万万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的。等他拿到了无情华,肯定就收拾收拾跑路了,但在这之前还是得打消顾楼吟的怀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萧玉案拿定主意,提笔写了一封密信,准备委托人送往云剑阁脚下的淮洲——洛兰每月二十都会下山去淮州采买,现在把信送去应该来得及。
    信中只有区区两个字,他相信除了洛兰无人能看懂。
    萧玉案拿着信下了山,交给一脚程极快的信使。信使的御剑之术不输寻常剑修,不出意外一日半便能从红袖州到淮州。
    萧玉案回到百花宫时天色已晚,众修士大多都在房内打坐休憩。萧玉案进了焘园,朝自己屋子走去,路过拐角时冷不丁地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背影。
    他步伐顿住,退了回去。
    萧渡只身一人,坐于廊下。他没有束冠,黑发垂下,配上一袭松松垮垮的绛红长衣,倒显出几分风流不羁来。
    萧玉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打算从另一条路绕远点回去。不曾想他刚一转身,藏于胸前的九音螺耳坠便亮起了微光。
    第26章
    萧玉案一惊, 单手捂着发光的胸口,下意识地看了眼萧渡。萧渡手里拿着另一个九音螺,灵力从他的指尖汇出, 仿若江河入海, 源源不断,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萧渡定定凝睇着九音螺,表情平静如潭,好似已经习惯了。可当他收回灵力时, 眼中却闪过某种近乎病态的偏执。
    在离他只有一个拐角的地方, 萧玉案不慌也不忙,屏住呼吸,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和来找哥哥的萧容打了个照面。
    萧容不认识沈扶归的脸, 扫了萧玉案一眼,同他擦身而过。
    萧玉案的表现没有一丝异样。萧渡萧容的对话从身后传来——
    “哥哥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萧渡笑了笑, “找人。”
    萧容困惑不已:“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