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此时正想聊点正事,如逢大赦,松了口气:“查的如何?”
    “追出两处据点。”
    萧朔道:“其中一处不是戎狄人。”
    云琅目光亮了亮:“是襄王派人联络的地方?”
    “离陈桥很近,是一家书铺,已开了好些年。”
    萧朔点点头:“全城铺开搜查,近在咫尺的,反倒不曾发觉。”
    “灯下黑,越近越找不到。”
    云琅常遇上这种事:“我当初千里追袭、剿灭敌首,都跑出去快百里,才发现跑过了,那个戎狄头子还在我后面呢。”
    襄王平素不入京城,在京中的联络据点定然极隐蔽,既要稳妥,不能有分毫张扬醒目,却也要能递出消息,不使京中诸般事务无人主持。
    能在禁军陈桥大营边上扎根这些年,安稳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核查,定然极不容易叫人察觉。
    “能藏这么久,当真艺高人胆大。”云琅好奇道,“究竟如何传的消息?”
    “那书铺老板极谨慎,除了接消息,从不与襄王或戎狄任何一方接触,故而难查。”
    萧朔道:“每隔十五日,他会去进一批书,按特定摆法上在架上。”
    云琅此时不愿动脑,懒洋洋靠着萧朔,打了个哈欠:“书名第一个字拼起来是一句话?横着一排……”
    “……”萧朔看着他:“他日若有消息要传递,叫旁人来做,你切莫插手。”
    云琅听出他这不是好话,恼羞成怒,拍萧小王爷大腿而起:“怎么了?!排成一排多有气势!戎狄识中原字本来就少,一进门看见一排书,头还不够大的!”
    萧朔点了点头,顺着他说:“于是殿前司巡查时,看见书铺架上,一横排书名首字连起来,竟是一句‘我是襄王,今夜造反’。”
    云琅:“……”
    萧朔慢慢道:“于是,殿前司决心反击,将下面一排摆成了‘做你伯父的梦’。”
    云琅:“……”
    老主簿轻推开门,端来加了蜂蜜的热牛乳,又加了几碟精致点心。萧朔接了,让老主簿回去歇息,又吩咐了守住暖阁,不准旁人进来,有事在门外通报。
    回头时,云琅已经乐得眼前一黑,一不留神掉进了汤池里。
    萧朔一眼没照应到,看着漾开水纹,心头一悬,和衣跳下泛着药香的水里:“云琅?”
    汤池的水已染上醇厚药色,滚热蒸着,雾气朦胧,看不清其下情形。
    水纹渐平,仍不见人。
    萧朔蹙紧眉,在水中摸索:“你挣一挣……云琅!”
    药池为泡药浴,泡全才不亏药性,修得并不算浅。
    起身时虽没不过胸腹,可若是失足滑跌了,不及防备呛了水,惊慌时却未必能站得起来。
    萧朔心中焦急,再顾不上揶揄云琅,自水中仔细寻找。走到池边,衣摆忽然被人用力一拽。
    不及回神,已被蹲在池底憋了半天气的云少将军拽牢,带着一身热腾腾水汽,迎面扑了个结实。
    萧朔不及防备,退了半步,仓促将人牢牢护住。
    “就是藏起来吓唬你,吓傻了?”
    云琅压不住乐,抬起只手,在萧小王爷眼前晃了两晃:“当年咱们两个去放河灯,不也这么玩……”
    萧朔惊魂甫定,一手揽在云琅肩背,慢慢收紧:“当年这般玩闹时,我便叫你吓得惊悸了三夜。母妃问过太医,做了个枕头叫我抱着,才渐睡好。”
    “……”云琅记头不记尾,轻咳一声,讷讷:“是吗?”
    “你那个宝贝枕头是这么来的?”
    云琅忽然想起来:“我都没敢碰过,你不是向来极稀罕?怎么这些日也不见你捏捏抱抱……”
    萧朔心跳仍剧,闭了闭眼睛,稍平下气息,将云琅抱过来,从头到脚细细捏了一遍。
    云琅:“……”
    萧朔停了片刻,重新握回他胳膊,捏了捏:“瘦了。”
    “瘦你伯父。”云琅切齿,“流云身法是要身轻如云的,你再这么喂我,也不必叫什么流云拂月,改叫乌云盖顶算了。”
    萧朔受他一记怨气,心头反倒定了,替云琅解了一身湿淋淋衣物,搭在一旁。
    “当真吓傻了?”
    云琅见他不开口,弯腰看了看萧朔脸色:“这个也不行?罢了罢了……下次不同你闹了。”
    云琅扯着萧朔,胡噜他后背:“收收惊。你也不必这般紧张我,我水性你还不知道?扎个猛子、游上一两个时辰,都是等闲小事,哪会在这种地方呛着?”
    “水性再好,该担心还是要担心。”
    萧朔看他半晌,慢慢道:“若是你跌下去时一时不慎,崴了左足,又因慌乱,右腿抽了筋,两只手扑腾时磕在了一处,头撞上池底……”
    云琅:“……”
    云琅半点温存念头没了,松开手看着萧朔,心情复杂:“小王爷,你那些梦魇要都是这么咒我的,我可就不帮你治了。”
    萧朔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凝眸看了云琅一阵,将他揽过来,轻轻吻上眉宇:“若是……你醉了酒,偏要去河里放替别人祈福的河灯,一失足却踩了空。”
    云琅心头一跳,愕然抬头。
    萧朔拿过热腾腾的牛乳,扶了云琅坐在池边,将碗抵在他唇边。
    云琅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坐了半晌,终于再忍不住切齿:“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