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看他一眼,而后似乎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昨夜珩王殿下来了宣和殿,同世子爷您方才的说辞一般无二,说他对您求而不得,这才一时冲动刻意灌醉了您。”
    谢迁闻言一愣:“什么?!他也来这么说?”
    之前他们对待这个婚约都不甚认真,天景帝早年心里其实也为这事疚了许多年,是以除夕那日找着机会就将这婚约废了,可如今出了事,他们却都来这样说,一来弄得这婚约像是挡箭牌,二来难免会有欺君之嫌。
    而谢迁之所以没有提前知会楚灵越,是因为他知道这事不提便罢,若是提了,楚灵越必然不会同意,可没想到,他俩居然想到一处去了。
    可这事明明就是因他而起,楚灵越干什么要替他担这个责任!
    谢迁急急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也在冰室,已经跪了一夜了。”
    谢迁闻言,顿时有些慌了神,着急忙慌地就往冰室赶去。
    冰室顾名思义,就是宫中寒天之地,比雪山之上还要冷些,常用来惩罚过错之人。
    谢迁一推开冰室石门,一股凉气便扑面而来,冻得他不禁都瑟缩了一下。
    他极目望去,便见楚灵越跪在石台之前,背影挺直,发梢却似凝了霜雪,整个人像是没有温度了似的。
    谢迁急得眼睛都红了,几步跑过去,蹲在楚灵越面前迫切地问他:“你、你怎么样?”
    楚灵越听到声音这才缓缓睁眼,目若琉璃,他见是谢迁,似是轻轻笑了一下:“怎么来这儿了?”
    “陛下罚我。”谢迁见他冻得脸色似都有些灰败,便也顾不得其他,握住他的手就搓了起来,边搓边哈气,“你冷不冷啊?陛下怎么让你跪这么久啊……”
    “大概我说话太气人了吧。”楚灵越见谢迁这样帮他,但却不忍他担心,便嘴硬道,“不冷的。”
    随后他又问:“为何突然罚你?”
    谢迁顿了一下,但忽然明白了沟通的重要性,现在他们受罚可不就是自作主张的结果,于是他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说完又有些黯然道:“明明是我牵累你的,你何必替我背锅。”
    楚灵越没接这话,只又闭上了眼睛。
    谢迁便也没再说话,只继续替楚灵越搓手,可搓着搓着却觉得不对,他手心为何会如此烫人?
    谢迁心念一动,想起昨日楚灵越刚淋了雪水,如今又在冰室跪了一夜,念及此,他赶紧伸手碰了楚灵越的额头,果然烫得不似寻常!
    “你发烧了!”谢迁说着就要起身去喊人,在这等地方,那真的是要冷出毛病的。
    不过楚灵越此时却伸手拉住了他:“陛下让我跪满六个时辰,如今时间还没到。”
    “可你都烧成这样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皇命不可违。”
    楚灵越在某些时刻就总有这些莫名其妙的坚持,谢迁拿他没办法,只能哄他说:“剩下的我帮你跪,成吗?”
    楚灵越摇摇头,却仍只是死拉着他不放。
    谢迁心急如焚,也不知这个木头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命重要还是别的重要,他简直恨不得将他打晕,但是又怕真打出个差错。
    不过他管不得这么多了,刚想就这样开口喊人,可楚灵越却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一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探手将他揽过来,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
    谢迁霎时便僵住了,脑子里一下想起了昨日他发酒疯时死贴着楚灵越不放的模样。
    无法,既然他如此坚持,谢迁也实在不好代他做决定,便只能忍住焦急,紧紧握住他的手,妄图渡一丝暖意给他。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外终于传来了人声,是赵公公的声音:“殿下,世子爷,陛下差我来再问二位一遍,二位在殿前所言,是否属实?”
    楚灵越眼睫一动,微微往门边斜看了一下。
    殿前所言,一个说求而不得,一个说觊觎日久。
    欺君是大罪,在陛下面前自然没有信口胡说的道理,如今赵公公来这样问,除了说是还能怎样回答。
    谢迁蹙了蹙眉,疑惑道:“敢问赵公公,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赵公公回答说:“陛下邀了二位长公主和赤令王前来,说要谈谈您二位的婚事,便想将您二位先前所诉心意确认之后再如实转告一遍。”
    婚事。
    谢迁听完怔在当场,他着实没想到,种种阴错阳差之下,竟真的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虽然自小便知道这个婚约,也听了不少打趣的话,可他却从未想过,他和楚灵越有朝一日,能够真的成婚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些。
    与此同时,他余光瞥见楚灵越忽然站了起来,起身时似乎还晃了一下,他连忙问:“你做什么?”
    “去宣和殿。”楚灵越看了他一眼,似是要将他看透似的,“你不想成婚。”
    谢迁闻言眨了眨眼,有些愣似的,为什么叫他不想成婚?他不想,楚灵越就要依他吗?可他方才不还说,皇命不可违么?
    就在他愣神的这片刻,楚灵越已经走到了冰室门口,他许是跪久了,走得有些慢,但却没有丝毫犹疑。
    先前分明是还要拿婚约来威胁他的人,如今怎么……
    眼见着楚灵越就要走远了,下一瞬,谢迁听见自己突兀出声:“我没有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