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薄唇一哂,挑起眸道:“师姐也许不知道罢,我早就有喜欢的人啦……”
    “很早就有。”
    “……”
    魏雪轻半晌没说话,只是惊诧怪异地看着他,怔了良久。
    ……
    回去的时候,顾怀曲还在殿里。
    郁承期是从窗缝挤进来的。
    顾怀曲大约知道自己躲不掉,索性没走,正伏在案前,头也不抬,冷然地垂眸写着什么。
    郁承期黑黢黢的猫身皮毛蓬松,略微直竖尾巴,轻晃了晃,见顾怀曲视若无睹,索性跃上桌案,蹲在一旁,找存在感一般用绿幽幽的眼眸瞧他。
    顾怀曲依旧不理,郁承期也难得没捣乱。
    窗外阳光洒照,从微敞的窗缝斜映下一缕刺眼的光亮,微尘浮动,一人一猫就这么彼此静默,宁静中略显一丝和谐,自从他们反目成仇后,倒是格外的少见。
    就在养伤的这几日,郁承期始终没见到顾怀曲。
    但他不仅没气恨,反而冷静下来许多。
    仅仅因为是顾怀曲只伤而没杀他,他便倏忽有些松动了。哪怕知道顾怀曲本质仍然对他抱有杀意,他还是犯贱一样,忍不住地去想。
    就在方才,他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自己根本不可能不喜欢顾怀曲。
    他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蠢透了,但又不得不承认。
    他曾以为只要自己恨得够久,对顾怀曲的那点情意早晚会消磨殆尽,直到今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
    即便顾怀曲总是又凶又冷,对他不好,拿他当宿敌,想要置他于死地……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世上没有比顾怀曲更好的人。
    他想。
    一定是因为他本性太恶了,才会使得纤尘不染的顾仙师,对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他喜欢高高在上的,喜欢目下无尘的,喜欢清风朗月、不融俗世的,喜欢那个和他置身极端、截然相反的顾仙师。
    像魏雪轻那样的人,也许不可谓不善良,可到底也只是庸人一个,自贬自折,会为情思而困囿。
    ……世上像顾怀曲一样的人终究太少了。
    他的师尊铮铮傲骨,凛断果决,舍得下私情,割得了私欲,以天下为先,当得大道。
    即便郁承期自己什么也不是,可他敢认,他就是喜欢。
    特别的喜欢。
    甚至郁承期恬不知耻,不仅承认喜欢顾怀曲这个人,更承认喜欢他的身子。自从那一次过后,他连夜里梦的都是被春潮浸润、温软滚烫的顾怀曲,有时满腹邪火的醒过来,不知要缓和多久才能从那股腾烧高涨的恶欲里抽离。
    这样的顾怀曲,尤其是在旁人的衬托之下,就更显得清逸出尘,光芒无限。
    有那么一瞬之间。
    郁承期一点也不想让顾怀曲死了。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而已。
    在某一方面,他们两个都出奇的倔强。
    顾怀曲不会背信弃义,不会背叛仙道,从来如此,坚定不渝。
    而郁承期再怎么动心,也绝不会对背弃自己的人手软,容不得一把刀子在心里搅和。
    他宁可和顾怀曲师徒相残,也不愿做一条任人宰割的丧家之犬。
    除非……
    郁承期眯起眸,不知想起了什么。
    尾尖微晃,忽然心念一动——
    除非,他们之间的恨念彻头彻尾的消失干净。
    顾怀曲能以仙主的身份……答应与魔界和解。
    他仔细想了想,这大概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出路。
    他也无所谓这么干。
    但若是顾怀曲不识好歹,就怪不得他了,他会在灵力彻底恢复以后,把顾怀曲给绑回魔界!
    到时管顾怀曲乐不乐意?总之人是归他了!
    这样问题不就彻底解决了吗?
    郁承期连耳朵尖都动起来了,满脸写着狼心狗肺,蹲在顾仙师面前,又动了欺师灭祖的念头。
    顾怀曲从头至尾都没看他,面容冷淡,兀自将最后一笔收尾,正要将纸叠起来——
    郁承期思绪沉浸,还没回过神,只看见顾怀曲收笔的动作在眼前晃了一下,他不经大脑,“啪”地一爪落下来,将纸给按回去。
    顾怀曲一抬眼,冷厉微愠地盯着他。
    郁承期:“……”
    习惯了。
    他如今看见顾怀曲做点什么,就控制欲极强地想要一探究竟,臭毛病改不掉。
    郁承期状似乖巧,神经质一般,按完了又缓缓把爪子缩回去,缩之前还不忘偷瞥一眼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顾怀曲写的是一封信,给韩城的。
    郁承期只看见了一部分,大概是想让韩城尽早回来,中秋时回宗中团圆。
    他并不关心什么韩城,就连韩城回家重修祠堂,至今未归这件事都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他脑子里还在琢磨着顾怀曲,想来想去,依旧有些想不明白。
    有一件事,他始终觉得疑惑。
    顾怀曲当初为什么一味的想要杀他?
    为什么不试着让仙界与魔界和解?
    顾怀曲难道就一心只想壮大仙界,压制魔界,好让魔界失去魔主血脉,再也抬不起头来吗?
    顾怀曲……当真有那般好胜?
    郁承期倏忽变回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