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阴沉难看,扭头进了藏书阁顶层的那间小书房里,不吃不喝,心情愈发差劲,整日闭门未出。
    长老们说教无果,顿足叹气。
    只好换了个法子。
    他们对外只说是让清仙尊的那位爱徒在任务中受了重伤,此刻伤势严峻,命悬一线,必须由让清仙尊时刻护法,才能将性命保住。故而出于爱徒之心,让清仙尊心情急迫、万不得已,只能将人留在殿里疗伤。
    实属无奈之举。
    如此倒是还给顾仙师落了个温善仁慈的名声。
    数日过去。
    “伤势严峻、命悬一线”的郁承期,仍旧躺在让清殿的宽软大床上睡懒觉。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
    偌大的让清殿里整日整日的没有人,他闲得发慌,头顶都快生草了,顾怀曲不管他,其他弟子也不敢来,连换药都只能自己咬着牙换。简直气人。
    前些日他不能动,如今恢复了不少,到这日为止,他已经能够下床,伤势恢复了四五成,总算到了不撕裂伤口也能胡作非为的程度。
    直到这时,顾仙师终于肯现身了。
    仿佛是早就料到郁承期伤一好就会来找他麻烦似的,为了避免丢人现眼,顾怀曲索性自己回来了。
    他冷着脸,重新踏入让清殿,一进门便直奔着书架,取了些东西又想走。
    未等迈出去,殿门忽然受无形的力量推动,砰地一声,紧紧合上。
    郁承期倚着床柱,懒洋洋地收回手。
    不带半句寒暄,说道:“师尊,我昨日做了个梦,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你死了。”他自问自答。
    “……”
    短短几日未见,郁承期竟觉得失落,有些想顾怀曲,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想。
    只是仍旧一见面没个好话。
    不过他没骗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确是做了那样的梦。
    郁承期兀自想了良久,如今是在很认真地面对顾怀曲,偏头看着他:“你说,假如有一日你真的命不久矣了,会怎样?”
    顾怀曲以为他又在戏耍自己,忍怒瞥他道:“那便死了,能怎样?”
    郁承期眯了眯眸:“顾怀曲,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
    “没有不在乎。”
    郁承期嗤了下,皮笑肉不笑:“可只要跟仙界任何一个人相比,你的命就不重要了,是吧?”
    顾怀曲冷着脸,没有理他。
    郁承期又自顾自地回想道:“你知道吗?我梦到你舍身取义,为了救你的弟子,甘愿把自己送到魔头手里赴死,醒后仔细想了想,这的确是你做得出的事。所以我便觉得奇怪……顾怀曲,为何你总是觉得他们的命比你重要?你是仙尊,是仙主,难道不比其他人活着更有用?”
    顾怀曲眉间冷竖,略微皱眉道:“这是我的职责,如果我不护他们,我做仙主又有何意义?”
    “可你活着总能救更多人。”
    顾怀曲沉声答:“我能力有限,只能护好眼前,其他人自有后人来护。”
    “……”
    顾怀曲又冷冷看他一眼:“自古无论君臣,战时该为世人而生,和时该为世人而死,你只顾你自己,又能懂什么?”
    从古至今,无论天地人界,君君臣臣皆该为百姓竭尽己能,家国纷乱时尽力而活,战不平,不能死,太平安康时鞠躬尽瘁,劳神尽,而后已。
    顾怀曲信念如此。
    郁承期一时神情复杂,心头隐隐起伏,正待再说什么,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笃笃笃——
    “顾仙师,无泽殿有弟子来找郁师兄,正在外面候着呢,想请郁师兄出去一趟。”
    郁承期微顿:“找我?”
    他们的话题被打断了,郁承期瞥了眼顾怀曲,起身打开殿门走出去,才从那弟子口中得知,原来是魏雪轻魏师姐要见他,顺便托人来送些东西。
    那弟子交给他一堆吃食和补品,看着价值不菲,皆是对疗伤与增进修为有益的好东西,郁承期又仔细看了看,似乎全是出自魏师姐之手。
    吃食是魏雪轻亲手做的,清淡又精致。
    补品在无泽殿独一份,也是魏雪轻亲手采来的。
    相当用心。
    郁承期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搁在让清殿里,随后跟着那弟子出去。
    身后的顾怀曲面色不虞,轰地一声将殿门拍上,动静巨大,拍起一阵风。
    郁承期:“……”
    神经病啊,借你大殿放点东西怎么了?
    他轻嗤一声,暂且没管,跟着那名弟子一路走到外头,直到彻底出了让清殿的范围,才在路边的小径上看见等着他的魏雪轻。
    他与魏雪轻在小径散步,到附近的亭子里坐下。
    看得出,魏雪轻是当真很关心他的伤势,特地跑来让清殿一趟,接连问了许多问题,又替他把脉,验了验伤势,面露担忧,确认无事后才勉强安心作罢。
    郁承期觉得好笑:“不必多想,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师姐如此用心啦,还送了那么多好东西给我。”
    “那都算不得什么。”魏雪轻抿唇,眸色低柔,“这些日你始终在让清殿闭门不出,我听闻你伤得极重,担心得紧,可又没办法前来探望,一听说你好些了,便赶紧来见上一面。”
    “有劳师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