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储位……八九不离十了。”
    宁大人看向他,“你与三皇子交情早有人看在眼里,他大婚的时候你没去,这次若再不去,反倒会有人猜疑我们宁家别有居心,或是与三皇子生了嫌隙。”
    “去看看他吧……”
    荒唐的是皇长孙李裴的名字竟也是在那日定下的。
    “裴回两渠闲兮,君子独安居。”
    皇子府的书房中,宁胥念罢这首诗,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转头那个偏要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坐的李容。
    “这个字如何?”
    两人身子又长开了不少,如此前胸贴后背地坐着本该逼仄得要命,可久别的恋人却偏偏沉溺其中,恨不得身躯手脚都贴在一起,贴得更近些。
    书房的门将屋内光景遮得严实,缝隙中却传出了阵阵交谈之声。
    许氏挺着五个月的肚子端着一碗羹汤立在门前,惊疑不定地听着宁胥与李容的对话。成亲以来,她从未听过李容如此温柔低语,纵容的笑意。
    里面的人是曾经的三皇子伴读。
    区区伴读……
    竟能为她腹中的孩子,堂堂皇孙选字取名吗?
    即便未见两人在屋中模样,仅凭这番话也足以令许氏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安和警惕。
    她并不知道那位看上去与三皇子关系匪浅的宁伴读究竟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什么名字,孕期的女子敏感,她将今日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安平侯,静候着两人的关系渐渐露出马脚,可惜李容与宁胥却又在很长的时间里再未见过面了。
    直到许氏临盆,诞下男婴,听到上禀宗室的名字是单子一个“裴”时,她才倏然想起那日在书房门口听到的那句诗。
    裴回两渠闲兮,君子独安居……
    李容是在隔年五月被立的储。普天同庆,朝廷开了恩科,宁胥也在一众考生之中。
    那日是两人近一年来难得的再遇,明明已经相识多年,心意相通,更历了人事,可见面时竟仍有些十五六岁初见青涩的羞赧。
    “一年真长啊……没想到再见时殿下已经得偿所愿。”
    大明宫内,太子东宫那块金漆牌匾下,宁胥一袭青衫,背着手笑立着,
    “恭喜了,云仙,太子殿下。”
    少年人长得是极快的,一年一个样,如今宁胥已经十七岁了,不光个子抽芽,更褪去了往昔的稚嫩,隽秀的容貌已经展露风华。
    不知怎的,就是这样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李容手心竟结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握了握拳,像是要将心中那丝荒谬的紧张握碎;而后抬起手,四指向内朝着宁胥招了招,尽量像平日对无数人做的那样,示意他过来。
    “的确很久了,孤的小伴读都长大了。”
    两年前在偏殿的那个雨夜起,他便在等着宁胥长得再大一些。
    十七了,跟他当时一般大。
    “等你登科入仕,孤便叫你入东宫做属官,或者你若愿意去尚书省任职也可以。到时候……就能朝朝暮暮都见。”
    宁胥不知他心中在盘算什么,又在感慨什么。入东宫的一路上,宁胥见宫人是如何恭敬对待已经成为太子的李容的,俯身恭谨,目不敢视,恍惚间又想起曾经含凉殿时的薄待,不由道:
    “现在看,殿下做了储君也挺好。”
    李容回过头,宽袖下的手似不经意般碰了碰宁胥的手背,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
    “孤倒是还挺羡慕闲云野鹤的,可惜宁状元一心向朝堂,总不能因一己私欲就阻了你的抱负。”
    宁胥忽然顿了步子,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再走两步吧,宁状元。”李容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桃花林。
    “今日难得孤心情好,给你画一幅新的‘桃花美人图’如何?”
    自从当初许氏同安平侯说过自己对宁胥与李容二人身上怪异的揣测后,许家的探子便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皇子府各处,如今又以府邸旧用亲信的身份随之入了东宫。那平静无事发生的一年尚未叫背后之人放下戒心,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今日。
    许府之中,安平侯面色古怪地听着下人禀报在东宫所见所闻,低头沉思了许久,才道:
    “我当初就在想,李容究竟为何上赶着要来做我许家的提线木偶、傀儡太子,如今倒是清楚了。巴陵郡好,可惜宁胥早晚要随杜相入尚书省,他这个太子,呵……”
    “竟是给旁人做的。”
    报信来的侯府亲信不知其中道道,本以为只是风月事,最多牵扯的也只是从许家嫁出去的太子妃,谁知安平侯的话去叫他听得后背生寒,不由便道:“那这个宁胥,侯爷打算如何处理?可要叫人……”
    “做什么?他爹好歹是个兵部侍郎,你想要他的命?”
    亲信一愣。
    安平侯笑了笑,语气中却并未有恼意:“好把柄,与其折了,不如握在手上。”
    此时离科举还剩三个月,贡生大多都留在太学中候考,剩下的早早下学归家,无人注意到宁胥被人从太学“请”到了安平侯府上。开端隐秘,后事更是蒙尘蒙土,除当事之人眼中外再无真相。
    其实当日的密谈极为短暂,安平侯仅向宁胥说了两句提点。
    一句是:“听说宁家世代纯臣,但如今形势逼人,不如为我许家办事?太子等着你入朝‘朝朝暮暮’呢,想来宁公子应当不舍辜负这份深情厚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