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低呵,失望,也有些无奈。“臣言尽于此,日后要做临淄王还是岭南王都是您的决定,只是圣人等着臣回宫复命,耽误不得。”
    “您好好想想。”
    “岭南王……临淄王……”李皎的手猛地碰到柯顺哲怀中圣旨,他如火烧般立刻收回了手,灵台似乎清醒了片刻。
    雨中柯顺哲那张脸,精明圆滑,是个注定会仕途顺遂的模样。这个人曾经也尽心尽力为自己谋划过,可惜那时圣人将他当刀剑当棋子,他便将柯顺哲当刀剑当棋子。
    “太子……”他唇瓣一动,忽然吐出两个字来。
    他当初若是不做圣人的刀呢……
    “什么?”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李皎慢慢地擦了擦手上的雨水,而后抽出其中一道圣旨。
    “若没有许家案你与太子之间本也不会有龃龉。我知你经纶,太子竟肯不计前嫌保你出来,果然……果然更适合那个位子。”
    “我……”
    “我日后便在临淄,等着看皇兄的治世太平,海晏河清。”
    城门忽然打开,夜幕中缓缓行出另一辆马车来,那沉香木雕花的车壁上刻着大明宫的样式,而驾车的竟是圣人身边的金吾卫沈将军。
    “圣人有旨,若是六殿下仍是选了临淄,便许张贵妃与殿下一同就藩,即刻启程。”
    ……
    城外是雨蒙蒙悲戚戚,宫中却是酒酣丝竹其乐融融。
    只是瞧这四处布置得也过于喜气了些。虽说皇后重回蓬莱殿也是一件喜事,可这含元殿的布置着实古怪了些,就像是……
    群臣先是被唬了一跳,紧接着搜肠刮肚半晌才终于想到一个形容:就像当年帝后大婚的喜宴,虽然喜气,却又四处透着隆重。
    帝后喜宴他们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问题在于,即便是为了皇后,也不用到这个地步吧?
    可礼部的人只是苦苦一笑,对于同僚们的疑惑不解仍旧三缄其口。
    百思不得其解便罢了,今晚还有更古怪的:直到开宴前,那位为操办宫宴忙了整整一个月的礼部尚书福南音竟都没出现。
    有不少动了心思想要在这位宁侯爷、宁尚书面前露露脸的臣工举目殿中——三品朝官的席上没有,公侯宗亲的席上亦不见人,而吏部人说他今日分明是不曾告假的。
    另外有眼尖又大胆敢联想的便发现了,太子殿下的席上亦是空的。
    不应该啊!
    怎么敢呢!
    这是宫宴啊……!
    直到冯内侍唱出“开宴”二字,各怀心事的群臣才从思绪中回神,噤声抬头,便见圣人向来严正的面上竟带着笑意,许皇后亦是。
    朝臣已经五年不曾见帝后同席了,如今见二人仍旧是那副相敬如宾的和睦模样,似乎一切都没变。
    “今日设宴众卿,是为了两件朕家中的喜事,却也是国事,想拿出来与卿家们乐一乐。”
    两件喜事?
    还是国事?
    “皇长孙今满百日,合该同庆……”
    皇孙初诞,国祚方熙。
    的确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只是这含元殿中的众人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笑还是先惊,或是先问上一句,这皇长孙是从何处而来的?!
    圣人似乎并不在意群臣的反应,继续道:“朕已经为其取名为怀琼……”
    李怀琼,怀瑶象而佩琼。礼部拟的几个名字都甚为不错,有了福南音从旁帮衬,圣人没怎么费心,便以这个名字将阿肥上了皇室的宗谱名牒。
    可此时宴上的臣工们却是快要炸开了,一张张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不容易等到圣人将话说完,这才终于敢问上一句:
    “圣人,这……皇长孙究竟是何人所出?据臣等所知,太子这些年并未纳女子入东宫啊……”
    未娶妻亦未纳妾,哪来的孩子?!
    圣人瞥了眼那位开口的臣子,并未做什么反应,只是接过了许皇后递来的酒樽,露出了一个淡的不能再淡的笑来,
    “至于第二件事,冯内侍,宣旨。”
    席上众人:“……”
    本以为圣人只是打定主意自说自话了,几位御史还想着一会儿要如何谏言,问清楚这位皇孙以及其生母的身份。实在不行,也能从太子身上着手。这是事关国祚的大事,如何能马虎了?自然要弄个清清楚楚。
    想到此处,立刻便有臣工反应过来——
    皇长孙百日宴,太子为何不在?
    甚至连宁尚书也不在……
    这两人间的关系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宁尚书又在东宫住了那么久,难道会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吗?
    今日这宴本就是宁尚书一手操办的,难道会不知道这是为皇长孙准备的百日宴吗?
    定是知道的。
    定是知道太子与旁人生的孩子封了皇长孙,而自己还要为这个孩子办宴,愤然离席倒是正常;太子追去哄人也是正常;可圣人竟没有为此发怒,倒是不正常……
    群臣的八卦之火来势汹汹,眼看就要燎原,正想着圣人今日这第二件喜事恐怕就是要册封皇长孙的生母了。
    果不其然。
    冯内侍宣旨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提过了“诞长孙”,提过了些无用的溢美之词,终于念到了“赐婚”二字。
    众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