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李皎没有写,既不留下任何凭据,却也让李裴当即便猜到了他的意图——想要让国师消失这件事,也是真的。
    士兵站在牢外候了很久,他不知道太子下去这座空牢是为了何事,只是原本那阵漫长的静默突然被一道响亮的鞭声打破,而后便是什么破碎的声音,回荡在暗牢之中,仿佛带着太子的满腔怒意,格外骇人。他一个激灵,惶惶记起方才太子手上的确握着一直马鞭,可是……难道下面还有别人?
    从暗牢中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多了些动静,李裴知道,是朝廷的人到了
    。
    他攥着那封信,良久,才将其丢入了门口的火盆,而后踏着一只单薄木椅的残骸踏出了暗牢大门。
    宋韶仁听闻太子已经先一步到了营内,便将所率的三千兵马留在了营外。待见到太子的时候,他已经与“昔日老对头今日的下属”沈将军冷脸相对一段时间了。
    “殿下。”
    宋沈二人是带着圣旨的,不好在此处多做寒暄,便开门见山道:“圣人命臣等接临淄王回京。”
    朝中之人或许以为临淄王仍被太子关在西北大营,可是眼前这两位却是知道这道旨意的意思——或者说这两人分别掌握着圣人的两层意思。
    沈将军上前一步道:“请太子交出临淄王。”
    宋将军却又多走了半步挡在前面,恭声劝道:“请殿下随臣先回长安。”
    李裴眼神掠过宋韶仁,落在沈将军那副带了几分警惕的脸上,忽然便嘲弄地笑了出来。
    “圣人派了左金吾卫两位将军来,想来营外还有几千兵马,莫不是怕孤会倚仗西北军抗旨不遵?”
    想到这几日朝中对东宫的议论攻讦,两人面色一变。沈将军摸不透这位太子的脾气,又想起那日在立政殿外圣人的态度,蹙着眉道:
    “您只要将临淄王的下落说出来,臣等绝不会为难殿下。”
    宋韶仁前阵子与太子同在漠北的时候知道临淄王与漠北王那些勾当,皆是因为太子的吩咐才将此事瞒下不曾上禀圣人,便自然知道临淄王失踪之事与太子的瓜葛不大。
    想来圣人是知道的,甚至起初将人扣在营中亦是有圣人默许。可如今情况变得棘手起来,若是临淄王一日不出现,太子身上的嫌疑便一日不能洗清。
    “殿下还是先随臣等回去,朝中之事还有圣人……”
    只是李裴没有理宋韶仁,反倒朝着沈将军处走了几步,手中的马鞭抵着人的喉咙,狠声问:“你半个月前曾奉圣人之命来此放人,那时李皎就不见了,你为何不禀?”
    喉间一痛,沈将军下意识要挣扎,却被迫抬起头对上李裴那双带着怒意和威压的双眼,忽然脑子一顿,愣在了原地。
    这句话本是当初圣人问过的,如今反倒被太子再问及一遍,他却不知何如答了。
    他曾以为圣人下令与太子下令,既然都是放人,便殊途同归,人已经不在西北大营那便行了。可如今……
    不是太子动的手脚。
    沈将军惶惶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喉咙的麻痛之感叫他说出来的话有些嘶哑:“太子恕罪,臣……臣办事不利……”
    宋韶仁从未见过李裴这般外露的情绪,仿佛下一秒那只鞭子就要抽在沈将军身上。他正想要拦,可真当下一秒来临的时候,李裴却忽然冷笑了出来。他收回了手中的马鞭,
    “是沈将军的所作所为在为难孤,叫孤不得不抗旨不遵了。”
    沈将军松了口气,向后踉跄了半步,正被宋韶仁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后者看向李裴,似乎猜到了事情的始末,道:“临淄王从大营离开后藏匿起来,想要借此构陷殿下?”
    “他想构陷的人不是孤。”李裴冷淡地说着,目光依旧没有从沈将军身上移开,“知道圣人派你来的意思吗?三十军棍,沈将军可领罚?”
    将功折罪……沈将军忽然想起自己在立政殿外说的话,而圣人回他的话中却不曾提到将功……
    “朕让你知道如何折罪……”
    沈将军心中一凛,“臣……领罚。”
    旁边的宋韶仁显然没想到这一出,有些意外地朝着李裴看过去,却见他再没多看沈将军一眼,而是将方才那句只说了一半的话接了下去:
    “李皎在地牢中留了一封言语不详但足以让我脱罪的信。他想要害的人不是我,
    而是阿音。”
    宋将军心头一震。
    只是在这个关头他只能自动忽略太子对福南音这声肉麻的称呼,一脸严肃地问道:“那封信呢?”
    “烧了。”
    “……”
    宋将军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可仍是忍不住向李裴问道:“您为什么要将信烧了?”
    他看到李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扯了一下嘴角,而后又极快地恢复了之前那副淡漠的神色,“虽然不知道李皎究竟要用的是什么手段,为了家中妻小的安危,这盆脏水还是泼在我身上比较保险。”
    他顿了顿,问:“宋将军成家了吗?”
    后者心中的猜想渐渐走向现实,可他仍是诚实地摇了摇头,“还不曾。”
    “那你不懂。”
    第66章
    从漠北王城一路向南的官道上是一片愁云惨淡。
    刘医工这一个多月来已经适应……或者说已经依赖上了王宫中那应有尽有的药材,以及平日只需要照看两个病人还有太子亲自下手帮忙的清闲日子,本以为自己还能再在此处赖上个两三个月,却不想昨日夜里太子前脚刚离开,早上国师便利落下了启程回长安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