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今日偶然想起了这条白虎堂的密道,倒是不知有人竟能胆大不怕死到这个程度。
    瞧着这个是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裴天人忽然笑了一声。
    不但胆子大,眼睛也大。分明从里头瞧得出来是紧张了,还要装成一副老成镇定的模样,倒是比当时的自己强上一些。只是看着不像是长安富贵人家养尊处优长大的,那样的身型和功夫,若没有与人真刀真枪的打过,绝练不出来。
    裴天人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丝欣赏,也有几分惋惜。
    可惜了,命短。
    “你便是这赌坊的掌柜,姓裴?”
    兴许是裴天人那声笑太过肆意和目中无人,叫堂中的几位朝臣十分不舒服。他们本做惯了居高临下之人的派头,偏偏方才身为上峰的杜相站了起来,众人虽不明就里,心中不愿,也不得不跟着站起,平视着门口中这个放肆的“草民”。
    裴天人将福南音打量够了,慢慢收回了目光,
    “正是。倒是不知在下来早这一步,诸位大人是准备将人先审再杀,还是先杀再审?”
    福南音原本迎着此人的目光打量,如今却因他这句话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这叫什么话?
    但很快,他似乎又释然了——他从未见过此人,又如何敢奢望旁人救他。趁着没有人注意他的时候,福南音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腰间那柄弯刀,慢慢绷紧了身子,准备伺机而动。
    柯顺哲从裴天人一进来便感觉到一丝无形的压力,却因两人身份的悬殊而生出了怒气来,如今更是被人这句浑话气笑了,反问道:
    “荒唐!人如何能先杀后审?”
    裴天人眼光幽幽地瞥了过去,旁人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只听他道:
    “杀人灭口,再栽赃嫁祸,听闻这便是刑部和御史台一贯的断案作风。”
    话音一顿,裴天人仿佛没看到柯顺哲那张忽然黑下来的脸,迎着他的目光虚心问道:“这位竟不知道?还敢问您是哪处的郎官?”
    柯顺哲几乎被他讥讽得说不出话来,隐隐又觉得哪里带了些蹊跷,“本官乃礼部左侍郎。”
    “原来是礼部侍郎,失敬。”
    分明笑着,裴天人那声音冷得都能掉出冰渣子来,叫一旁的福南音听了都不由一哆嗦。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那位左侍郎忽然离座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率先抽出了他腰间的刀。他的手猛地一松。
    “裴掌柜花言巧语。可惜你方才说错了,这桩事根本不用审,按照律例,无传召进入白虎堂者,就地格杀!”
    柯顺哲冷笑,“裴掌柜说了这么多,该不是想要救人吧?”
    只是他根本没打算给裴天人回话的机会,当即举起刀。
    福南音被几个侍卫控制着,身子挣扎不得,终于无力地闭上了眼。
    可过了很久,白刃始终没有落下来。头顶是那位侍郎沉重的呼吸声,福南音缓缓睁开眼,却见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那人提刀的手腕。
    “我原本没想救人。”
    裴天人嘴角带笑,望着柯顺哲怒极的模样,“可既然侍郎都如此提议了,在下倒也不妨试试。”
    他一个用力将福南音带到自己臂弯,
    “一条命,无量功德。况且……侍郎看起来又如此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磨磨蹭蹭写到现在,之前说的挑一天断更,终于要在明天应验了。
    感谢大家理解和支持,这个坑我一定会快点挖的!
    第10章
    裴天人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整个堂中除了杜相之外的人都是一副愕然的模样,半晌,甚至有人嘲弄地笑了出来。
    彼时福南音胃里空虚,经历了几波人的追杀,方才又命悬一线后,他脚下失了力,被裴天人那么一拽,就刚好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人的怀中。
    说来自己也不轻,裴天人的右臂却始终没受力一般托着他的腰,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将他扶起,反倒愣叫他这样半倒不倒的靠着。
    福南音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轻咳了一声,一面感叹裴天人的底盘之稳,一面小心翼翼扶着他的右肩重新站起来。
    只是抬眼瞧见柯顺哲手上那把明晃晃的刀,又下意识往裴天人身后一藏。
    柯顺哲被眼前之人唬了一下,恍惚间感觉他这番像极了一个人——那位长在东宫之中从小便被传天资极高,往后必有治世之才的太子殿下。
    怪不得他从第一眼见到裴天人就觉得如此排斥。三年前柯顺哲还是御史台的一介中丞,却因为在朝中极力弹劾势力大起的外戚许家,又助刑部大理寺查出了许国舅的定案“罪证”,逢迎圣意将外戚之患拔地而起,却不想也亲手将那位被寄予了厚望的储君逼出了东宫。
    柯顺哲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赌坊掌柜,忽然便想起了多年前在金殿上偶然瞥见时那张还未张开的脸,带着天家贵气,从容宽和;而如今……
    裴天人的神情中带了几分狷狂肆意,并未将堂中旁人放在眼里,却唯独对上柯顺哲的时候流露出几分似有似无的敌意。
    他方才说,“侍郎既然提议了,在下倒不妨试试。”
    柯顺哲本有些警惕,可他以为这三年太子离开朝堂,若不是圣人因为许家之事所有迁怒,便是太子自己与圣人生了嫌隙。无论如何,这父子二人都是刚硬性格,太子即便是有心,亦不是轻易能回得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