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比于尧光的脚步虚浮,气息不稳,福南音却显得镇定了许多。他步子一顿,半眯着眼也不知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在笑,
    “怎么回事,六个月之后不就知道了?”
    尧光一愣,登时脑袋灵光一现,道:“对啊!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生出来孩子不就行了?”
    他的话音一落,福南音呼吸微不可查地一窒,难以置信地望过来。
    尧光向来是只按吩咐办事,不善动脑的那种暗卫,如今看着国师的表情,有些艰难地分辨了一番,试探着问道:
    “若是真能生下来……怎么办?”
    福南音无力地阖上眼。
    他本以为之前那夜的事自己和裴天人都并非有意,即便事后两人之间便总有些暧昧不明的气氛,却也没想到裴天人当真会下聘,而偏他走得那般赶巧……更没想过自己会有孕。
    如今他们二人变成这副光景,若是真生下来……
    福南音自己都不敢想。
    见主人没有回答,尧光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出了差错,面上就有些讪讪。可还有些奇怪的问题便因此萦绕在了他的心头,比如“主人究竟是这孩子的爹还是娘?”,“日后一个男人若与女人交合是不是也有怀孕的风险?”,以及“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四个月前,那个时候福南音还在长安,尧光等人也被留在漠北为他盯着左相的一举一动,暗卫中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与裴天人那段往事。
    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为何国师走了两年,肚子就被搞大了。
    当然,也或许这长安的医馆里坐诊的都是庸医。
    在东市里绕完第四圈后,福南音与尧光终于累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找回东宫的路。
    正巧面完圣的李裴与三两议事堂的官员从皇宫中出来,李裴坐着辇,其他几人则跟在后面走着路。
    太子惯是不爱在臣下面前露出半分情绪的,倒是几个朝臣不知刚才在大殿中听到了什么,面色不怎么好看。正抬头,却瞧见了近处朱雀大街上走了一个眉眼标致的胡姬,后面还跟着个小厮,看行的方向,似乎是同他们一路的。
    那个方向,是朝中五品上大臣们的官宅——虽然三个月前刚一归朝的太子将自己的私宅也搬到了那处,可饶是其中任何人也不会将眼前这个久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与一个胡姬联系在一起。
    毕竟……太子半个时辰之前还跪在那大明宫的金殿之上,求圣人将漠北国师赐给他。
    这些朝中的文臣们明面上兴许站在不同的阵营里,私底下却最是风流。过了方才殿中沉闷的劲头,一面在脑中偷偷想着太子这些年的韵事,一面拿眼瞧着街上风景。
    几人不由对视一眼,“你们猜这又是谁家新买的宠姬?”
    虽然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可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影影绰绰的倒更叫看的人好奇得心中发痒。
    身后的窃窃私语皆落入了李裴的耳中。
    从出宫后他的嘴角便是微微向上扬着,没人看得出来他此时的沉郁。
    方才在大殿上圣人便驳斥太子荒唐,最后漠北的质子被一纸诏书送进了安泰公主府旁的那座常年失修的空宅。
    李裴亲眼看着圣人着笔写下了诏书,宣了中书和门下省来,当着他们的面又将玉玺也盖了上去。
    那时他便一直这样不咸不淡地笑着,两眼望着宣旨官将圣旨领走。他跪在地上的膝盖仿佛麻木了,语气却带了几分不在意,
    “不赐……也没关系。”
    “瞧着倒是眼生得很,”之前在殿上被太子怼过的那位刘侍郎此时倒是笑得开怀,侧头对着身旁的同僚道:“卢舍人若是喜欢,何不上前问问去?”
    李裴听得有些烦躁,正要沉声呵斥,可抬头的功夫却正巧将那“胡姬”的半张脸瞧进了眼里。
    那从在大明宫中便不曾变过的冷淡笑意忽然在此刻一僵,变成讶然。
    身后的臣工出了议事堂仿佛对此等风月之事变得更肆无忌惮起来,即便是跟在太子的辇后,那议论的说笑声仍是渐渐从耳与耳间的窃窃私语变得更加堂而皇之。
    那“胡姬”闻声望了过来。
    一双大而明的雀眼正与辇上之人的撞了个正着,登时显出了几分意外和慌张。他有好几步都错了方向,抬手堪堪挡住了剩下的半张脸,以及那双眼睛,似乎是在催促身旁的小厮朝着另一个胡同走去。
    “哎这胡姬怎么回事?”
    卢舍人见人要走,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失神地喊了出来。
    适逢李裴望着福南音的身影,轻笑了声。
    朝臣分辨不出太子这声笑究竟是什么意思,此情此景只得往不好的地方想,赶忙肃了脸躬身拜下去,
    “殿下恕罪。”
    李裴又笑了一声,问:“卢舍人真想知道那胡姬是哪家的?”
    卢舍人等人虽不喜李裴,但太子驾前毕竟是他逾矩在先,答得自以为慎重:“臣不敢,方才是臣与同僚玩笑,一时忘形才……”
    “怎么,不想知道?”
    却不知为何李裴听后话音突然冷了下来,卢舍人一愣,用文人那弯弯绕绕的脑子一想,又试探着答道:
    “臣……想?”
    太子这喜怒无常的脾性实在叫众人摸不着头脑,便看着他身子一跃,从四人高抬的辇上稳稳着地,一手拂了拂这朝服上的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