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说她的人生有什么是让她舍不得的话,那就只有她的儿子了。
    周之妍翻开画纸,随意拿出了一张,然后拿着素描笔,郑重的写了一封信。
    “我儿青雀,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去世很久了。”
    “妈妈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有些事后悔了,可以去弥补,有些事后悔了,却没办法改变。”
    “妈妈——”
    周之妍的笔在纸上擦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将这张遗书又撕烂,扔到了垃圾桶里,重新写了一封。
    信写完之后,她侧过头去看病床边儿上那朵开的正艳丽的大丽花,像是透过这朵花,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
    如果她当年勇敢一点的话,这一切,是不是有不一样的结局?
    周之妍长吸一口气,沉沉的闭上了眼。
    假如,当年她没听从周家的安排,拼着跟周家决裂从周家出来,嫁给她自己爱的人...
    ——假如,以上一切都成了真。
    清晨,六月的朝阳刺破了云层,微风卷着花香呼呼的吹到窗户上来,把窗户吹得“嘎吱嘎吱”的响,也把窗帘吹的“呼”一下飞起来,有些许微风趁着这个机会冲进来,吹到床上裹着被子睡觉的少年人的身上。
    床上的人轻哼着翻了个身,露出来一张漂亮的脸蛋来。
    是个男生,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但却长了一张瓜子脸,睫毛又长又卷,浑身白皙的像是个小姑娘似得。
    “笃笃。”门外有人敲门,温润的男音带着烟火气传来:“青雀,起床,今天要去上学。”
    床上的小男生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起来,一边捡起来被踹到床角上的衣服穿,一边拔高了嗓门冲门外喊:“知道了爸爸!”
    等他穿上睡衣从侧卧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爸爸在厨房里忙活,空气里都弥漫着香甜的粥香,见他醒了,爸爸在厨房喊:“去喊你妈妈起床!”
    青雀就踩着拖鞋,慢腾腾的走向了隔壁的主卧。
    这个时候妈妈估计还在睡。
    果然,青雀打开房门,就看见主卧里一片昏暗,他妈妈裹着被子,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
    青雀蹭蹭的扑过去,隔着被子像是头小狗一样拱来拱去,一边拱一边喊:“妈妈妈妈,起床起床。”
    周之妍就这样醒过来。
    昨晚晚上她在公司里加班设计新珠宝,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一觉睡到现在,被她亲儿子拱醒了。
    “走开。”周之妍伸出手,摁在自己儿子的脑袋上,把人推下去,青雀又咕噜咕噜的滚下床,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喊:“妈妈,起床!”
    周之妍坐起来,抻了个懒腰,换了一条新买的裙子,慢腾腾的走出了卧室。
    厨房里,李铭和青雀早都规规矩矩坐好了,正在吃着饭等她,见她出来了,李铭给她端上了一碗手打的豆浆,周之妍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了洗手间化妆,等她画好了出来,青雀已经穿上了鞋,在门口等她了。
    “我送青雀上学啦。”周之妍踩着高跟鞋往外走,李铭在收拾厨房,探出头来冲她一笑:“晚上早点回来,我做红烧肉吃。”
    周之妍埋怨着“红烧肉太油腻”,脸上却是带着笑的,拉着青雀从他们家的小楼里出来,经过种满大丽花的小院,上了周之妍的车。
    “今天是你第一次去学校,茂盛高中是住宿制度,要住一个星期才能出来,有什么事情记得早点通知老师,或者通知妈妈。”周之妍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冲副驾驶上的青雀说:“安全带。”
    青雀就自己乖乖的系上,一边系上一边说:“知道了。”
    他之前是在A市读书的,他妈妈在A市的一家珠宝设计公司当总监,最近公司在B市开了一个新项目,要在B市待好几年。
    他爸爸是一个绘画家,常年就是在家画画,自由职业,所以他们全家都跟着妈妈回了B市。
    B市有一个贵族高中,比跟他原先的学校好很多,妈妈说他们亲戚圈子的人都在茂盛高中读书,他去了也许还会碰见周家的亲戚。
    当然了,青雀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家的亲戚都是什么样的人,妈妈从来不用和他说这方面的事情,倒是爸爸告诉过他,如果见到了周家的人记得要问好。
    青雀对自己的姥姥家不太了解,只知道妈妈早些年从姥姥家出来,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双方渐渐缓和,但到现在也只是刚刚破冰。
    他听说自己有两个姨,还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妹,但从来没见过。
    妈妈的车子开到学校门口,缓缓停下,青雀自己下车,冲车子里的妈妈摆了摆手后,自己进了茂盛高中里。
    ——
    六月的茂盛高中,一间空置的教室里。
    教室里只有一个学生,却有六个老师。
    一个课桌孤零零的放在最中间,脊背挺直、身形单薄的学生正在做题,在男生身后,六个教师把主任围成一团,个个儿低着嗓子拿着卷子激烈讨论。
    “他是理科的料子!”
    “上回的转学生就给理科了,这回该给文科!”
    处于纷乱最中心的人一直在写卷子,某一刻,他抬起了头。
    那是个很漂亮的学生,一双眼清澈见底,脸型稍尖,眼睛很大,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奶白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