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前映着他的脸,还是那张眉目凌厉,神色淡漠的脸,但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很陌生。
    洗脸池的水哗啦啦的响着,冰冷的水珠偶尔会溅到他裸露的手臂上,霍连山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自己的脸。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觉得镜子里的人可怜又好笑。
    他对于自己的一切都懵懂无知,甚至不如一个外人来的清楚,他的所有喜欢和示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他过去说的每一个字汇成了一个耻辱柱,他被钉在上面,回头看去,全是愚蠢的自己。
    水龙头的水还在激烈的往外流,哗哗的水竹打在光滑的洗手池壁上,霍连山在某一刻猛地挥手,“嘎吱”一声关上了水龙头,然后快步往外走。
    今天的训练还要照常进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霍连山是最稳定的那种人,哪怕他的生活拧成一团乱麻,他也会找到方向继续走下去。
    但在他即将走进舞蹈室的时候,却看见刘姐从远处快步走过来,步子迈的极大,高跟鞋把瓷砖打的“啪嗒”响。
    霍连山顿住了开门的动作,然后迎着刘姐走了两步。
    不知道刘姐跑了多久,额头上都带了汗了,堪堪稳住身形,扶着墙,一边喘气一边蹙眉问霍连山:“手机怎么关机啊!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
    “进宿舍了。”霍连山顿了几秒,回。
    意思是宿舍里不能玩手机,有摄像头拍摄。
    刘姐缓了一口气,说:“那个女——”
    霍连山抬眸看来。
    刘姐立刻改口:“那位李茹李女士确实算是你母亲,昨天晚上刚在做的鉴定,你看看结果,还有,刚刚有人来找过我,说要单独约见你。”
    刘姐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眉头高高扬着,像是疑惑,又像是兴奋,她又顿了顿,像是斟酌,又像是想看看霍连山的反应。
    但霍连山却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垂着眸站着,一点情绪都不外露,安静的等刘姐的下文。
    刘姐暗自感叹这孩子的性子像是一潭死水,什么都激不起波澜,只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刚才我接到了公司高层的电话,说有一位老总想要和你预约一下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想和你见面。”
    刘姐回想起刚才的电话,还是觉得心口跳得飞快。
    她怎么说也在圈里混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接到来自于公司高层股东安排的电话。
    这样一个豪门老总,居然提人搭桥,亲自打电话来约霍连山,并且要求刘姐保密,再联系到李茹,以及她查到的霍连山的身世,顿时让她明白了。
    她昨晚发过去的邮件有用了!
    楚应汶虽然不联系她,但是却联系了她上面的人。
    “你等一下,我去跟制片人说一声。”刘姐摩拳擦掌的想要去给霍连山请假,但她才一动,就听见霍连山声线冷淡的说:“刘姐,不必了。”
    刘姐轻“啊”着回过头。
    霍连山还站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姿势,脊背挺直眉目微垂,安静的站在那儿,轻声说:“别耽误训练了,你帮我回了吧。”
    刘姐愣愣的“啊”了一声,然后才说:“我的意思是,那个人他有可能是你的——”
    “我知道。”霍连山还是原先的模样,甚至还冲刘姐勾了勾唇,只是眼底里没什么笑意的说:“我之前就说过了,不见。”
    经过了昨天楚青雀的话,霍连山已经足够清楚他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小三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被注定的地位,抛弃过他的人,他也并不想去有任何牵扯。
    楚青雀的母亲是坏,但轮不到他来恨,他母亲是小三,在最开始就站在不光彩的地方,但他的父亲从最开始没管过,那到现在也别想来管。
    “麻烦刘姐帮我照顾一下...李茹。”从来就没喊过妈妈,霍连山说出李茹这两个字的时候都觉得生疏,他蹙着眉,轻声说:“她以后的生活费我都会出,给她最好的医护,算我...管刘姐借的,以后我都会还你。”
    至于那个父亲,他并不想见。
    刘姐动了动唇,过热兴奋的脑袋逐渐冷却下来,她这时候才明白霍连山刚才说的话的重量。
    刘姐顿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起来了。
    之前看见那个轮椅女人的时候,她是不想让霍连山和对方沾上关系,但是现在看见老总,她又觉得可以试试。
    还不能允许人家悔过了嘛!
    不管那人是谁,但肯定地位不低,这样一个老总,以后对霍连山的未来肯定有好处,刘姐想劝一劝,无数句类似于“父母肯定是爱孩子的”,“当年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之类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了,但看着霍连山那双清醒的眼,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霍连山的内心坚定的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一样,他有自己的规则和标准,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摇。
    他清醒到甚至有些残忍,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不管你是谁,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你伤害过我,我不会报复你,但是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一个陌生人,我连一面都不会和你见。
    他的爱恨太过鲜明,连虚伪客套都不想摆出来。
    刘姐只好点头说:“那你先去继续排练吧。”
    霍连山点头回了练舞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