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大陆内腹的春意都已经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时,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北齐与东夷城交界处的一处大山坳外。
    这个地方很偏僻,但是交通并不如何落后,因为这是很多年前旧商路的一个中转点,只不过废弃了许久,早已经消失在了地图上,也从很多人的心中消失。
    从大山的外面看去,此地一片安静,偶有犬吠鸡鸣相闻,陌上有农夫行走,此时夜已经渐深了,偶尔出现的农夫却似乎根本不需要一点灯火,便能看清脚下微湿泥泞的田垄。
    那个身影悄悄地与这些农夫擦身而过,往着山里行去。
    往大山里行去的道路显得蜿蜒了起来,就像是一条绕来绕去的鱼肠一样。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往山里一直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衣衫带下露水,布鞋踩断枯枝,终于爬到了半山腰。本来眼前还是一片荒芜山村,一转头,却见灯火点点,满山庄园,无数透着股新鲜味道的建筑,就像是神迹一般,出现在山谷之中。
    那个身影扔下了手中的竹棍,看着脚下山腹里这些灯火,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十分感动,以至于双眼都快湿润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片隐藏在农庄之后,隐藏在桃花源中的景象,消耗了自己多少的精神金钱,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之付出努力。
    就像在山前他曾经遇到的那些农夫一样。
    第六十七章 十家村
    庆历十年的深春,范闲第一次来到十家村,这个被他称为鱼肠的僻静山村之中。这个山村看似偏远安宁,深在大山之中,但是黑夜里的灯火是那样的耀眼,竟是盖过了天上的繁星,令人心生感动。
    十家村肯定不止十家人,从大道通往大山坳的道路上,那些在田旁泉畔的农户便远远不止十家。那些农夫也不是真正的农夫,而是用来阻断大山内外,保守山中秘密的巡视者。
    范闲能够穿越这些防线,轻而易举地进入十家村,那是因为这些防线,这些在安全上格外细密的安排,本来都是他一手做的。集合了监察院二处和六处无数官员图纸智慧的防守安排,确实十分厉害。当然,范闲在做计划的时候,监察院的官员们都只知道一些片段,而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图纸在大陆的东北方,竟然在一个小山村的外围变成了现实。
    沿着山间的小路往上走去,刚刚行过一方池塘,就看着那些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在星光下袒露了真实的容颜。
    范闲心头微动,伫足于此,暗自感慨,心想即便是有外面的人们偶尔误入此地,只看外面的建筑,恐怕也只会认为是某大富之家,在山中修的巨大庄园。
    他一停步,身形便显露在了星光之下,然后便有十几把弩箭,从黑暗里探了出来,对准了他。
    范闲低着头,将自己的容颜隐在黑暗之中,又将背后的连衣帽掀了过来,遮在了自己的头上,才取出腰间的一块小令牌,对着那些杀意森然的弩箭亮了亮。
    一个长工模样的人从黑夜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范闲,接过那块小令牌认真地看了许久,才挥了挥手,让身后黑暗里的那些弩箭消失。
    长工在前领路,领着范闲绕过那些庄院之间的青石道路,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确认了四周没有什么别的人在注视,这才双膝落地,跪了下去,激动说道:“参见提司大人。”
    范闲微笑看着他,这位启年小组的第一批成员之一,也是当年王启年帮自己收纳的好手,已经两年多未见。这位密探明显没有想到小范大人会忽然出现在十家村里,激动难抑。
    “这几年辛苦你了。”范闲看着那个长工说道:“我来的消息暂时不要透出去。先带我去瞧瞧几位老掌柜。”
    “是。”长工低身恭敬行礼,忽然间开口说道:“老大人前两天也来了。”
    范闲心头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八天之前。”
    “快带我去见他。”
    ……
    ……
    两个幽暗的身影在星光的陪伴下在十家村的建筑群里穿行着。范闲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这些与一般民宅高度有异的建筑,看着那些特意设计的门窗以及通风设备,暗自想着,不知道里面是空的还是已经布满了物事。
    虽然这方村庄里的一切,都是经由他提供的银子一点一滴建成,但毕竟干系重大,所以这两年里范闲与这里的一切都割裂开来。包括他在江南最忠诚的那些部属,都不知道他在大陆的某个角落里,居然藏了这样一个村庄。
    这也是范闲第一次亲自来此,所以内心在感动感怀之余,也不禁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些人,那些银子,那些图纸汇合在一起之后,两年多的时间,究竟将这村庄变成什么样子了。
    二人行到村庄深处的某间小院里。房间中还亮着昏暗的灯光,映得范闲的影子十分瘦长,打在石阶之下。范闲对那名启年小组密探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名密探笑了笑,便退了出去,并没有安排什么人来此地看护。如果真有人能够深入十家村,威胁到小范大人,那么再派什么人来,也是多余的了。
    范闲在房外整理衣衫,走了进去,对着书案后方那位面相中正严肃的中年人,双膝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诚声说道:“孩儿见过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