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毫无限度地进行假冲,夏栖飞完全可以空口叫价,让明家接连吐血。问题在于,范闲一直看不明白明青达这个人,这位明家名义上的主人,似乎不仅仅是名义上这般简单,范闲无法判断出,如果自己真的进行假冲,明青达会不会不顾长公主的严令,大智斩手!
    以范闲目前手中所掌握的银两,如果用来冲价,只有把握在第二个四连标中将明家冲的受重伤。
    万一明家真的在第三轮中玩个狠的绝的,放手不要这四连标……夏栖飞将价冲的太高,只可能有两种结局。一种根本拿不出四成的定银,一种就是成功地夺得前一个四连标后,再无余力,眼睁睁看着明家不费吹灰之力,夺了后面的那个四连标。
    第二个结局不是范闲想要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往东夷城的输货线路,所以在明家看来是必不可少的四连标,对于他来说是鸡肋,他根本不想夏栖飞真的夺了这个标,但是如果眼睁睁看着明家如此轻松地夺了后面的四连标,范闲……也咽不下这口气。
    至于第一个可能……如果真的爆了价,在黄公公与郭铮的虎视眈眈之下,在这么多人的眼光注视之中,内库之事,就真的要前功尽弃,而夏栖飞只怕也没有活路。
    ……
    ……
    综上所述,在范闲事先拟定的计划中,这第一个四连标,是准备让泉州孙家出来放炮,而夏栖飞的叫价,只是虚晃一枪,并不打算去搏命。
    但看着花厅递来的报价单,范闲就知道明家那位老爷子早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安排,所以第一轮的叫价竟然就到了那般恐怖的一个数目!
    孙家今天敢出手,就是因为昨天夜里自己通过史阐立传递过去的信息。
    但面对着明家这般东山压顶似的攻势,再联想到昨天夜里明家悍然派人刺杀夏栖飞,文武之火相攻……范闲开始担心,孙家或许会被这一轮叫价给吓的不敢再加价。
    事态的发展,果然往范闲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滑去,当唱礼的官员喊出明家高达三百八十万两白银的报价后,满院大哗。
    而乙一号的房门,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开过,孙家果然被吓住了。
    范闲微眯着眼,看着甲一号房里的明家爷俩,开始盘算在昨天夜里的刺杀事件中,这爷俩是不是真的如监察院调查所得,并没有怎么参与,主事的纯粹就是明老太君。
    刺杀夏栖飞,看似莽撞,但和今天的凶猛报价搭配起来,却能为明家吓退不少想趁乱火中取栗的敌人。
    如果明青达真是一位这般会借势、连自己的母亲都要利用之人,范闲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对方。第一轮报价一出,黄公公与郭铮捋须而笑,只是黄公公的下颌下并没有什么胡子,所以显得有些滑稽,但至少可以看出,这二人对于明家的出手以及众人的反应相当满意。
    乙四号房里平静着,隔着窗棂,夏栖飞用征询的眼神看了范闲一眼。
    范闲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双手的掌心抹平了额角的飞发,这个暗号的意思是让夏栖飞徐徐图之,既然孙家退出,夏栖飞一定要继续出价,只是这出价的分寸要掌握的好。
    既要让明家痛,又不能太狠,还得让对方很满意地接手这前四连标,而不会忽然脑子进水放弃,把这四连标扔给自己。
    这是一个很困难的局面,就算夏栖飞身后有几名户部老官帮忙,也很难处理的滴水不漏。
    唱礼的官员再次站到了石阶之上,如是者两番。人们期待中的明家老大与老七的家族大恶斗并没有发生,乙四房的强盗完全丧失了昨天的凶猛,极为谨慎小心地出价。
    不过虽然是谨慎小心,这第一个四连标的价格,依然被缓慢抬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这一个原因固然是因为明家第一轮叫价就比去年夺标价高出两成,另一个原因也在于乙四房像牛皮糖一样缠出对方。
    最后叫价成功的……果然还是明家,这个结果和这么多年来都是一样,只是标出的价,却和往年有了太大的变化。
    五百一十二万两!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听着这个标价,心想内库的叫价规矩如果是五轮,只怕乙四房的夏栖飞和甲一房的明青达会将这个价钱抬到去年标价的两倍去!
    这个价钱着实已经高的有些离谱了。
    但范闲清楚,这只能说明前些年,内库在长公主的操持下,行销权的价钱低的有些离谱,这个价钱,明家不会亏本,说不定还有得大赚——当然,这必须得是明家依然敢做海盗生意,在范闲的眼皮子底下依然敢往东夷城走私。
    所以范闲笑了,很满意于这个结果。明家今年就等着往这标里砸钱吧。
    “甲一房,明家,五百一十二万两,得!”
    一直有些打不起精神的内库转运司唱礼官员,此时报出内库开门招标十几年来,最大的一个标额,终于显得精神了起来,报价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得字出口即没,毫不拖迟,显得干脆至极。
    不论对明家持何种态度的商人们,也感觉到了一丝兴奋,为了这个数目唱起彩来。
    反而是甲一号房里的明家父子二人,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尤其是明青达眉间泛着浅浅担忧。
    他所想的,与范闲所想的都一样,如果没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帮忙,这个四连标……是赔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