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几乎位于中国的最南端。从燕城出发,即使乘坐直飞的航班也要4个小时。
    方宁自从高二之后,学业变得繁重,再加上新冠疫情的影响,就再没做过长途旅行。上一次坐飞机,还是在高一那年的暑假全家一起去东京。她依稀记得,那一次也不过飞了叁个小时而已。
    这样说来,大理简直远得像是另一个国度了。
    在飞机起飞之前,方宁总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总觉得很快就要接到一个电话,突然叫他们回去。前段时间接连发生了太多事,一桩桩、一件件,以至于平平淡淡流水般的日子都显得太过奢侈,不敢冀望。
    然而这一次似乎真的很顺利。取票、托运行李、安检……没出一点岔子,那令人心脏蜷缩的铃声一直没有响起,就连常常晚点的航班居然也准时起飞了。
    滑轮摩擦地面的巨大轰鸣声,紧接着便是强烈的后仰和失重感,这具庞然大物终于离开地面,冲向云霄。
    方宁从小到大也仅坐过两叁次飞机而已,还没有习惯起飞和降落时的感觉,这次尤其难受。在气压的变化之下,她的耳膜有些闷闷的胀痛,随着气流的颠簸,这疼痛渐渐变得尖锐,也愈发难以忍耐。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方继亭看出来,也不想要他的安慰。于是她转过头去,趴在舷窗边上,假装沉迷于窗外漂浮的、被阳光浸透的云层。
    在一阵阵的疼痛中,城市耸立的高楼变得越来越渺小,直至微缩成一个个密密麻麻挨着的、小小的方块,很像拼接而成的乐高模型。
    渐渐地、就连这乐高模型也被云雾遮盖,飞机平稳下来,疼痛也就慢慢褪去了。
    穿玫粉色制服的空姐推着车停在他们面前,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先生,小姐,想要喝点什么?我们有水、茉莉花茶、果汁、可乐、雪碧、咖啡……”
    这次方宁没有要可乐。方继亭说一杯温水,她竟然说了句“和他一样,谢谢”,惹得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不舒服?”
    方宁半侧过头去,避开他的敏锐。低声道:“没有。”
    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无味的水。那恰到好处的温度沿着喉咙滑到胃里,舒缓了眩晕与疼痛。一杯水喝到见底,才总算有些缓过来。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的凹槽处,看了看旁边的方继亭。
    他只喝了半杯就放到了一旁,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就在她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方继亭却似有所感,忽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她的目光。
    方宁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和失语。
    他大概是正处于梦与醒之间,眼神不似平日里那样明澈,显得有些懵懂而朦胧,像是隔着层半透明的纱帘,让人一时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追寻着另一种更为孤独、却更为永恒的事物。
    耳边,机翼在大气中颠簸、摩擦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机舱里却被这种轰鸣映衬得宛如死水一般寂静。飞机穿过漫无涯际的碧蓝色的天空,时而钻进一片稠密的、岛屿似的云层。阳光是那样的耀眼、丰饶,几乎要凝成实体,比昔日老塔楼上爬满四面砖墙的爬山虎还要生机勃勃。
    这样的阳光唤起太多太多有关夏天的记忆。视觉的、嗅觉的、触觉的,全都拥挤、杂糅在了一起。指尖零下叁度的、冒着气泡的可乐,路边肆意生长的狗尾巴草,攀在电线杆上,与小广告褪色的字迹羞怯接吻的夕颜花,水面跳跃着的水黾,被扯得到处都是褶皱的淡蓝色床单床单上交迭得尽致淋漓的汗水,批发厂里几毛钱一只的菠萝雪糕,南湖公园里棕榈叶的浓荫……
    那诸多的事物,无论好的坏的,都会同夏天一起走向消亡。无需干预、也无法挽留,只能自然而然地迎接既定的结局。
    不,其实夏天不会真正消亡。到了明年,同样的暑热还会如期而至,消亡的只是那些依附于夏天生长的事物而已。她和方继亭都是在陶罐之中一梦黄粱的章鱼。只不过,章鱼尚且有处可去,它们喜钻洞穴,陶罐于它们而言只是误入。而他们却无处可去,一味自欺欺人地将那方狭窄的空洞当作可以容身的幽岩,冒着被捕获的巨大风险,只求一夕残梦[1]。
    梦散了,夏月依旧夜夜照着海面。
    方宁怔怔地望着方继亭眸中模糊的阴影,喃喃道:“哥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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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宁在这里是联想到了松尾芭蕉的陶罐捕章鱼,倏忽人生晓梦残,夏夜月如玉。”
    章鱼喜藏于洞穴,一些地方的渔民便用陶罐捕捉章鱼,白天把陶罐沉入海底,会有章鱼以为是洞穴而误入,第二天清晨再提上来。
    前段时间的剧情连着砸了太多的重击,最近就先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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