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教授看儿子不顺眼,倒是很愿意跟彭家的小闺女说话,朝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闹闹招招手:“来丫头,你再跟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
    然后睖了儿子一眼——
    你给我好好听着!
    这是很专业的事,喻兰洲在专业上永远拎得清,直直看着小姑娘,看她绞着裙边,终于张口,同样看着他,带着哭腔说了句:“妹妹滑雪的时候摔了一下,摔坏了。”
    她今儿被老爹带出来就是为了要给传说中能治妹妹的大夫描述当时的情况的,而妈妈在家守着情绪不是很稳定的妹妹。
    本来有点儿不放心,不知道对方是谁,怕老爹被人糊弄,可在这里见到他,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她一点一点说的很详细,说他们出发前一点事没有,在新西兰滑雪,这个季节那儿的人太多了,妹妹为了避让偷偷跑到高手道的小孩从半腰滚了下来。
    说到这儿,指甲在手心抠了抠,想起那天,他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喻兰洲脸上一丝波动都没有,问:“当时去医院了吗?”
    “没有。”小姑娘摇摇头,蓄到肩头的发梢轻轻扫着领子,“她说有点儿疼,后来就没再听她说……我们都没放在心上……”
    说着低下脑袋,觉得自己这个当姐姐的真是该死。
    “摔一下顶多有炎症,不可能摔出来一个肿瘤。”喻兰洲及时说了这么一句。
    闹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泛着水光。
    男人攥了攥手机,低低道:“你自个就是甲乳科护士,甭这么吓自个。”
    闹闹心里的愧疚没因为他的话清减几分,反而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的难受。
    秋天到了,本该是丰收的季节,他们家却一团糟,所有事都凑在一块,她觉得她的世界就要塌了。
    、、、
    最后,喻兰洲给了彭父一句准话。
    要尽快治,积极的治疗是关键。
    不论找谁治,是国内治还是国外治,这事拖不得,得做病理,得制定治疗方案,等分型出来后还有一堆事。
    彭爹看着他闺女。
    彭家,现在指着她拿主意。
    只是……
    她说:“我妹妹现在比较抵触,她的情绪不太稳定。”
    喻兰洲点点头,能想到会这样。那么高高在上的女孩,突然遭这么一击,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
    两人原本挺自然的对话突然就停在了这里,不尴不尬的,喻兰洲挪开视线,闹闹挠了挠头。
    喻父倒是很意外彭家这种家世会出个当护士的闺女,他自个在心外什么阵仗没见过,护士是最累最受气的。他瞥了眼一棒打不出半个屁的儿子,问闹闹——
    “他平时是不是欺负你啊?我看你有点怕他。”
    喻兰洲:“……”
    闹闹:“没……”
    “他要欺负你你跟伯伯说伯伯削他!”
    喻兰洲:“……”
    闹闹:“真没……”
    喻夫人扬声:“儿子,我们大人聊会儿天,你带好妹妹,我看她坐这儿也别扭。”
    喻教授瞥了夫人一眼,饱含深意。
    喻夫人拉起闹闹,拍拍头:“跟你兰洲哥哥去。”
    闹闹:“……”
    还真成哥哥了。
    小姑娘杵在那儿,喻兰洲突然扬手指了指楼上:“要不要挑本你喜欢的书?”
    他高中的时候买了一整套的灌篮高手漫画,估计小姑娘能喜欢。
    感觉到他可能有话要说,闹闹提着裙摆跟着上楼了。
    楼下,喻教授拉着兄弟的手不停地分析乳腺癌治疗方案多么成熟有效,治愈率多么高,叫他千万要保重自己,别想得太糟糕。
    喻家当年装修的时候对喻兰洲的教育和未来已经定下,所以在他房间打了一整面墙的书柜,就怕以后书多了没处搁。门是敞开的,知道他要回来,提前做了打扫,喻兰洲让闹闹先进去,然后把门掩上一半。
    闹闹确定,这人真是有话要说。
    “挑书。”但喻兰洲不急,靠在墙边,看着她。
    小姑娘摇摇头,后背挨着书架。
    喻兰洲能够到从上往下数第三层,而闹闹的脑袋只能挨着四层,她站在他的房间里,哪儿也不敢动,偷偷打量这个充满喻兰洲味道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照片,没有一丁点装饰,只有深色的窗帘和床单,还有许多厚厚的大头书。
    而在墙边那个男人,他挪不开视线,因为这个姑娘闯入了他最后一块自留地。
    他附着手,一步步朝她靠近,最后停在一步之外,女孩的大眼睛里有很浓的不自在,他微微弯腰,迁就她的身高,在说很严肃的事:“还走吗?”
    闹闹的眼睫如蝴蝶般扇了扇,躲着他笔直的视线:“如果妹妹在国内手术……我就不走了。”
    如果在国内,积水潭无疑是最有实力的医院。
    喻兰洲点点头:“我去跟老师说,让他给你妹主刀。”
    顿了顿:“放心,我会离……”
    却未能说完,因为原本一直躲着他的姑娘,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
    她的手指攥着他柔软的T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他们仍旧亲密不分。
    “你别走。”闹闹仰起头,眼睫上沾湿一层,目光坚定。
    就这一下,喻兰洲知道,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