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也没有陪着我。”周俊树凉凉地说。
    周俏叹了一口气。
    周俊树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根本无暇去思考周俏话里的意思。他只知道,周俏已经不在乎他了,五年前抛弃他是被逼无奈,而五年后,她亲口承认,自己早已不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那么,他千里迢迢赶来钱塘,到底是为了什么?
    304室门前,周俏拿出钥匙开门进屋,黎衍听到声音,立刻从主卧坐着轮椅出来,他依旧穿着假肢,没有脱掉上班时的衬衫和西裤,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周俏给小树拿出拖鞋,对黎衍说:“阿衍,这是我弟,周俊树,小树。”
    又指指黎衍,“小树,这是黎衍,黎明的黎,衍生
    的衍,我老公,你姐夫。”
    黎衍对着周俊树笑起来,向少年打招呼:“嗨,小树你好,第一次见面,过来挺累吧?”
    周俊树:“……”
    他绷着下巴抿着唇,愣是一个字儿没蹦出来。周俏看了弟弟一眼,拍拍他的胳膊:“叫人啊。”
    周俊树还在装酷,对峙中,气氛逐渐尴尬。
    此时小少年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站在黎衍面前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他,眼神很不友善。
    黎衍的外表其实出乎周俊树的预料,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居然非常帅!很年轻,看肩膀宽度和手臂长度,个子也不矮。他穿着一件深色衬衫,沉稳的气质中隐隐透着锋芒,就连身下那架轮椅都显得很洋气。
    黎衍其实很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角度看他,但对方是周俏的弟弟,他也不会计较,说:“小树,要是觉得姐夫喊不出口,没关系,叫我衍哥吧,我差不多比你大十岁。”
    周俊树这才低低地叫了一声:“衍哥。”
    周俏有点不开心,转念一想小树知道这个消息也才没几天,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去接受吧。
    黎衍又笑起来,问周俏:“你俩吃晚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
    周俏看看墙上的钟:“快八点了,也没太晚,阿衍你换下衣服,我陪你下去走路。”
    黎衍有点吃惊:“今天还要走路吗?”
    “当然!”周俏瞪他,“不许偷懒哦。”
    第一次和小树见面,黎衍不想让小舅子认为自己很懒惰,便妥协了:“好吧……”
    趁着黎衍在房里换衣服,周俏带小树去次卧参观,周俊树问周俏:“去走路是什么意思?”
    周俏说:“走路就是锻炼,你姐夫每天都要锻炼。外面很热,你留在家里看电视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周俊树想了一会儿,问:“我能一起去吗?”
    黎衍没有拒绝小树一同前往。
    在小区西南角的塑胶跑道上,他在周俏的陪伴下练习走路。
    走路就还是那样的姿势,区别在于现在走起来不会那么累。果然什么事儿练多了就能进步,黎衍体力更好了,残肢力量也加强了,即使走得还是很难看,但他知道肌肉萎缩已经暂时控制,锻炼的动
    力就一直保持着。
    周俊树岔着两条腿坐在跑道边的一块景观石上,看自己的姐姐扶着那个拄着一支拐杖的男人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
    他走路的样子真的好奇怪啊!周俏说他是双腿截肢,截到哪儿会走成这么一副鬼样子?
    是大腿吗?两条大腿?
    这也太严重了吧?
    就算他很优秀,名校毕业长得又帅,还在老外开的公司工作,那又怎样?这身体实在是太特么糟糕了!
    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周俏一定是昏了头,要不然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人?
    走了大半个小时,黎衍坐回轮椅上,三个人一起回家。
    到家后,周俏让小树自己在客厅看电视,她端着一盆热水和黎衍一同进了主卧,并关上了门。
    周俊树:“?”
    又过了半小时,周俏才端着脸盆出来,周俊树忍不住问:“姐你们干吗呢?”
    周俏“嘘”了一声,轻声道:“你姐夫锻炼完要按摩肌肉,要不然第二天腰会酸。”
    周俊树惊讶地问:“每天都要弄吗?”
    “对啊,每天都要锻炼的呀。”周俏对他笑笑,“要不你先洗澡吧,坐了一天火车也累了,来,姐教你浴室怎么用。”
    周俊树独自一人站在卫生间里四处打量,盥洗台对他来说特别低,马桶边装着两个金属扶手,淋浴间里也有扶手,还摆着一把塑料椅子。
    周俊树:“……”
    他想,城里人就是讲究,残疾人住的房子连厕所都不一样。
    老家村里也有几个人在外出打工时因伤致残。有人因为矿井出事被压瘫了,有人在工地打工被机器切掉了手臂,还有一个男人,两条小腿因车祸截肢,就在膝盖上包块布垫,天天跪着走,跪的年份长了,那人的膝盖都没办法再打直。
    但那些人过得都很糙,家里人也没谁专门去伺候他们,有些老婆跑了,没跑的也成天在那儿扯着嗓子骂。
    “你他娘的又尿裤子了!自己滚屋里换去!一股子骚味儿!”
    “你就是干啥啥不行!添乱第一名!老娘嫁给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看着这间做过无障碍改造的卫生间,周俊树又一次为周俏感到憋屈与不值。他想,十几、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