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墙隔着,外面陆续有几桌人离开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林嘉禾慢慢喝下一口水,然后对他说:“颜老师,第三个问题,我可以先保留着吗?”
    颜威说:“你决定。”
    林嘉禾说:“那我就先留着。”她对他微笑,“我现在,没有问题了。”
    颜威点了下头,把水杯往里推了一下,看向她:“那走吧。”
    林嘉禾说:“好的。”
    说完她招手叫服务生结账。
    颜威静静注视着她刷完卡,装好钱包,然后他们离开座位,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站在灯火亮堂的饭店门口,林嘉禾指了一下,说:“我去玉石街那边。”
    颜威说:“好,再见。”
    林嘉禾挥挥手:“颜老师再见。”
    颜威转身朝大楼的方向走回去,一边走,一边把外套的衣领拉高了。林嘉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灯尽头,默默弯起唇角,然后走向马路对面。
    接下来一天是周日,晚上依旧来大楼里上课,不过林嘉禾没有碰见颜威。
    她的没有碰见,是指她刻意去办公区门口晃了一圈,下课后又多等了一个小时,始终没有看见他。
    林嘉禾也并不沮丧,一个人离开了大楼。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心情慢慢轻快起来。她想,他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了,她知道在哪里可以偶遇他,甚至,她还有他的电话了。
    这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了。
    周一回到工厂,林嘉禾就开始忙碌起来。一方面,给公司收购的那块飘绿花毛料,要敲定设计方案,联系售卖渠道。另一方面,她自己的那块春带彩翡翠也要加工起来了。
    何钏周末一直呆在工厂里,雕刻方案在脑中已经晃荡了无数遍了。好容易等到林嘉禾来了,他请示一声,立刻开始动手切割。
    中午午休时,林嘉禾看到邢姐在办公室里,便叫她一起吃午饭。
    两人在公司附近一家小餐馆要了两份盖饭,等待上餐的时候,林嘉禾伸手给她倒了杯茶水,说:“邢姐,我周末买了一块毛料,赌涨了。”
    邢秋眉闻言诧异:“你赌石了?”
    “嗯,店家进了一批老坑种毛料,表现都不错,我就挑了一块小的下手了。”
    邢秋眉愣了半晌,沉沉叹了声气:“哎你还年轻,想闯一闯,我也不拦你。只是,邢姐为什么不赌石,你也是知道的吧……”
    林嘉禾轻轻看着她,点头。
    林嘉禾小时候父母都忙,邢秋眉是她远房的表亲,由于住的近,一直像母亲一样照顾她。后来邢秋眉结婚了,她本身是学珠宝鉴定出身,她丈夫也是个生意人,两人凑了凑积蓄,一起做起了翡翠珠宝生意。
    刚开始他们按部就班进货卖货,踏踏实实,生意还算红火。
    但偶然一次,她丈夫接触了赌石,第一次出手就赌涨了。她丈夫大喜,觉得自己摸到了挣大钱的渠道,便开始日日流连于各个玉料店。
    邢秋眉知道她丈夫本身不懂翡翠知识,又耳根软,朋友一鼓吹他就敢下手。她好言劝过,也动怒吵过,但她丈夫入了迷一样就是不听。
    终于有一天,她丈夫从家里偷走了银行卡,还借贷数百万,买下了一块据说表现奇好的“蒙头货”。
    他朋友的原话是,蒙头藏大漏,这料子百分之九十九能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结果石头一解,里面根本一丝玉肉都没瞧见。再看回外皮,发现那些绿色表现竟也是人工造假的。她丈夫又惊又怒,再找回去,发现朋友已经卷着钱跑了。她丈夫无法,只能灰溜溜回家了。
    邢秋眉是个重感情的人,东拼西凑,终于把贷款的窟窿补上了。好容易回归正轨,安生了一段日子后,邢秋眉发现,她丈夫竟又悄悄开始赌石了……
    邢秋眉心灰意凉,家产一划,坚决地和他离婚了。
    她自己重新开起了华光彩玉珠宝公司,这十年下来,她都谨慎地只收购翡翠明料,虽不能大赚,但生意却在稳步上升。而她的前夫因为赌石欠下一个又一个大窟窿,人人喊打,现在已经逃到缅甸去了。
    邢秋眉常说,确实有靠赌石发家的人,但那是人家运气好。我们不求那个好运气,但求踏踏实实就好。
    那些往事,林嘉禾回忆起来了,邢秋眉也回忆起来了。她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赌石是有运气成分在,但不全靠运气,也是需要一定的技术水平,和长期经验积累的。比起不懂的人砸钱瞎玩,其实你这样懂翡翠的聪明人,反而能够更谨慎一些。”
    林嘉禾只是轻轻点头。
    这时盖饭端上来了。邢秋眉拿起勺子,口气轻缓下来:“你赌到什么料子,直接拿到工厂里雕刻就行。”
    林嘉禾立即说:“我不会占用工作时间的。”
    邢秋眉说:“那都是小事,只是赌石一旦开始……邢姐还是要提醒你,小赌修心,大赌伤筋动骨,一定要见好就收啊。”
    林嘉禾看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邢秋眉舀起一勺饭:“不说了,快吃饭吧。”
    之后一周时间,林嘉禾都在公司里忙碌,有两次玉料店老板打电话通知她新的翡翠毛料到货了,她都没有去看。
    其实,她既然决定开始赌石,是应该多去观摩的。可是她心里却突然很宁静,只想把目前的翡翠打理好,并不想再往外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