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招了。”何川舟清晰吐出几个字,“他说都是他做的。”
    贺决云惊呼:“李凌松?”
    “嗯?”穹苍同样觉得不合常理,一时间感受到的是对结果的怀疑。
    何川舟说:“你们等等,我先去泡杯咖啡。”
    何川舟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一次审讯。明明场面很平静,她却有种被压抑的感觉。
    穹苍从柜子下面翻出纸笔,静静听何川舟总结今天李凌松的供词、
    “他大可以否认、狡辩,但是他承认了。他给我的感觉没有任何的悔意,不是那种犯罪者目空一切的猖狂。而是仿佛知道一切事情,又独立于外的清醒。”何川舟沉声道,“可是在我刚提起妮妮的时候,他好像真的有一些困惑,仿佛他不记得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穹苍思忖片刻,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一个能将情绪控制得那么冷静的人,为什么会做出风格如何疯狂的策划?”
    违和,是的,是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李凌松是可以用“实验观察”为理由,去解释自己的任何犯罪行为,然而穹苍找不到他各种行为间的逻辑性。
    情感缺失,不代表一个人会容易冲动、思想偏激,甚至有可能恰恰相反,这种特性会铸就出一个极度克制、过分冷静的人。同时文化跟修养,也会影响一个人的行为习惯。
    李凌松作为相关专业领域里的权威人物,彬彬有礼、受人尊重。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去探究人类这个社会群体的特征,将自己融入进去,又是怎么会突然对“摧毁一个人”这种课题感兴趣呢?
    人类的心理,本身就带着自私与脆弱,他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退一步说,如果,他真的在偏激地进行这项学术实验,以他的性格,应该要更加严谨。
    选择目标、制定计划、控制变量,等等等等,他都会做到万无一失。
    那他就不应该给韩笑寄送自己的手写信。不应该对实验对象,倾注过多的感情。
    他应该是以,上帝的视角,旁观的心态,不带任何私心的,欣赏这场人为的命运。
    然而不是。
    穹苍能感受到幕后人强烈的情绪。
    何川舟略微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凌松说,他是想知道,一个人离犯罪的距离究竟有多远。这是很多社会心理学家都想研究的课题,只不过他相对而言没有道德障碍。”
    穹苍听到这句话,大脑反而清明起来。
    她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将自己沉浸到一个绝对平静的状态里。
    她自认也是个相当理智的人,如果,刨除掉所有的杂念,她现在就站在李凌松的位置,要开始策划这项实验了。
    这是值得她追求一生的课题,是她学术领域的终点。
    她要从挑选目标开始。
    “控制变量,是试验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算是社会心理实验,也会先利用各种测试进行目标筛选。李凌松的这个试验里,变量是什么?不变量又是什么?范淮、丁希华、韩笑、薛女士之间,有着什么不可替代的共同点,或者变动的关联点?”
    共同点有,但是太少。这些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喜好、性格、智商,乃至是意志力。
    如果是穹苍,她不会把这些人圈在自己的实验目标里。太过混乱,她不知道能从这些人身上看见什么。
    穹苍睁开眼睛,说:“当我被拘捕,罪行暴露的时候,我一定要向所有人展示我这项‘伟大’的研究。毕竟我为它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我会向世人介绍、炫耀、公布结果。我要在万众瞩目中,承受所有人的争议,为心理学领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川舟沉默。
    穹苍问:“李凌松有向你提过他的实验计划吗?”
    何川舟声音很轻:“没有。”
    “你现在去问他的话,他一定能给你答出来,毕竟他很聪明。”穹苍用手指抵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虚虚地落在前面的电视柜上,“但是,我觉得他说的不是真的。”
    何川舟:“那你认为应该是怎么样?”
    穹苍身体往后一靠,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贺决云只能人工为她传递信息:“她刚刚摇头了。”
    何川舟说:“她什么时候点头了你再告诉我一声。”
    贺决云顿了顿,百思不解道:“你们就不能开个视频?!”
    何川舟:“……忘了。”
    贺决云正要为这两个女人与众不同的大脑发出一声感慨,肩膀上重了重,穹苍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对他道:“你给我看看薛女士年轻时的照片。还有另外几个人的。”
    贺决云麻了半边身体,转过屏幕方向,将照片放大给她看。
    几张相似的照片放在一起,乍一眼看去,竟有些分不清楚。
    穹苍定定在她们脸上注视了许久,眉头越皱越深,最后,眸光闪动了下,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贺决云忙问:“怎么?”
    穹苍低声道:“假使说,假使说我们真的错了,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天才。不是什么掌控。”
    何川舟的声音听起来更重了,应该是她将手机拿到了耳边。她问道:“那应该是什么?”
    “是我们错了。”穹苍半蹲到地上,抓过面前的纸笔,在几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个红圈,“其实目标的特征一直很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