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希华自嘲道:“你们清醒地抵抗,而我却沉沦了?”
    穹苍看着他,垂下视线。
    其实,以前她并无所谓要做一个怎样的人。好人?坏人?在她眼中那根本没有明确的边界。她只需要做一个站在法律线以上,能确保自己平安生活的人就可以。
    伤害别人她没有兴趣,可她的过往也不曾给予过她多少温情,她没有救世济人的目标。
    和普通人相比,她像是一个手握武器的人,她不大平顺的童年增加了她的危险性,她吸引罪犯的特质使得她手上的刀锋变得更为锐利。所以众人恐惧她,戒备她,误会她。
    她有着普通人都有的不平跟愤懑,在她心智还不成熟的时候,经历这一切,也会出现不乐观不正面的情绪波动。只有“不能杀人”这条准则,是她不可动摇的底线。
    后来遇见江凌,江凌告诉她,“不能杀人”不应该作为底线,人应该是更具有温情的一种生物。责任、亲情、正义……在法律线以上,还有许多不能做,和必须做的事情。
    “丁希华。”穹苍清楚地叫着他的名字,“你会发现,说明你还清醒。你的自尊,允许你接受这样的愚弄吗?”
    丁希华先是沉默,然后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随后他的肩膀传来一阵耸动,并慢慢大笑出声。
    房间里回荡着他刻意发出的大笑声,那笑声刺耳又尖利,唯独听不见什么愉悦的感情。
    “你以为是谁促使我杀死我父亲的?是我的狂妄大意,才让她有机可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说,到底谁才是这个游戏里真正的玩家?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猎物。”
    穹苍静静看着他。
    丁希华笑声止住,眼睛里被挤出了一点生理泪水。他用力抹了把脸,两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
    “我没有让那么多人看笑话的乐趣,穹苍,来找我吧。”
    穹苍跟着站起身,对面的人影一阵闪动,先一步消失不见。
    丁希华选择强制登出。审讯室里只留下她一个人。
    何川舟上前,一掌拍在台上。那剧烈的响动和她身上阴霾的气息,让正在恢复数据的技术员颤抖了一下。
    技术员小声道:“您别,别生气?”
    何川舟快速恢复冷静,理顺自己稍乱掉的头发,说:“没什么。摔了个跟头。”
    众人缄默不敢出声。
    ·
    贺决云坐在审讯室里,原本是在引导沈穗的情绪,眼看就要成功,突然接到了来自同事的电话。
    剧情线都快要捋清楚了还会出现线索,应该是很关键的信息。贺决云本来想出去接电话,但看沈穗目前的状态,似乎已经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就直接接了起来。
    “我们这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队长让我马上送过来给你。”对面的同事说,“我现在跟你简要地说一下。”
    贺决云:“请讲。”
    “董轩轩的生母叫董菲,后来改名叫董茹姚。在四岁半之前,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贺决云觉得这名字好耳熟,简直呼之欲出,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说董轩轩的母亲是谁?”
    “董茹姚啊。”对面的同事继续道,“董茹姚没什么经济背景,也没有什么职业技术。当年她的生活过得很窘迫,基本是靠打零工维持。可是因为董轩轩太小,她的工作经常会因为孩子出现变动,加上她身体又不好,每一份零工都不长久。或许是经济压力太大,她对孩子不是非常友善,出现过殴打的行为。不过看就医情况不算严重,也不算频繁。丁陶知道以后,就要求将孩子的抚养权交给自己,并且不允许她进行探望。”
    贺决云问:“她没答应?”
    “她答应了。丁陶申请转户口的时候,她到场了。”年轻同事说,“不过一个母亲应该很难忍住不去见自己的儿子吧?邻居说她出现过两次,没过多久,董轩轩就死了。那段时间她精神有点受刺激,再后来就被人送回老家休养。丁陶给她打了一笔钱,她很多年都没出来。”
    贺决云惊讶道:“儿子死了,她居然没去找丁陶报仇?”
    对面的青年说:“不知道哇。我再找人去她老家问问,不过太远了。”
    “因为丁陶跟她说……”沈穗突然沙哑地开口,“董轩轩是为了出去找她,才会出事的。”
    贺决云愣了下,看向对面。
    沈穗脸上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让她看起来尤为憔悴:“她当时后悔了,想见儿子。董轩轩有时候会悄悄跑出去见她,把自己吃的零食藏起来带给她。丁陶就这样骂她,说她害死了轩轩,她信了。”
    “你们——”
    贺决云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然而罪魁祸首丁陶已经死了,对面这个女人也放弃了挣扎。指责、发泄,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任何用处。
    这会是董茹姚想要看见的结果吗?可是这样的结果依旧让人感到无力。就如穹苍说的那样,以死亡为开场的游戏,从一开始就没有了所谓的胜利。
    电话那边的人久久听不到回应,叫了一声:“贺哥?”
    “没什么。”贺决云压下各种复杂心情,“你继续说。”
    “董茹姚前两年回来了,之后经人介绍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对面的人说,“对,就是你们之前让我查的那个董茹姚,洪俊的同事。昨天晚上被送进医院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