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颤。
    怯昧所说的“这样过下去了”, 仿佛更像是一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无可奈何。
    恨不动,忘不了, 还不是只能这样了。
    他又偏过头去, 轻声道:“上云神殿已经不像样了,而她也高估了我, 以我的躯体根本无法聚拢住这样的神力,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再延续这份职责多久。但我或许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俞星城抚摸着自己的衣领, 感觉到自己重新成人,灵魂重归肉体的感觉, 却有些疑惑:“所以我到底算什么?”
    怯昧看了她一眼:“在她跃入那扇通往过去与未来的门以求死最后一刻, 我伸手夺回来的一粒沙而已。只是那时候,她已然彻底消散,而你这缕魂魄似乎也沾染了门内的事物。”
    怯昧似乎对所谓的“门”不愿意多提。但俞星城所谓自认为穿越者的回忆, 难道来自圣主跳入门的一瞬,她这缕魂魄曾在一瞬到达过“未来”?
    “我本来以为我救回来一点,她就不会死,后来既是明白这些徒劳。后来我想,既然她曾想过真真切切体会凡人的一生,那不若把这一缕稀薄的魂魄,拿去化作凡人。我有仔仔细细的挑选过,既不能有大富大贵,也不要太过苦难,最好也不要有灵根。”他说道:“可我想,或许是你本身就生命顽强,或许是炽寰来瞎搅浑水,生生让你走出如此波澜壮阔的路来。”
    炽寰猛地飞跃起来:“我搅浑水?!圣主什么都跟你说了,却从未与我说过,只把我驱逐出去,而后神力莫名就到了你身上!你总觉得是她偏爱我,我还觉得你是个白眼狼呢!
    俞星城瞧他那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他搅浑水我也能混的还行。不过可能会少点惊险刺激。”
    怯昧微微挑眉看向了俞星城,半晌想了想道:“行露铃我要带回去了,日后还有用处。而圣主的力量,我也要不得不带回去。但或许我可以给你个灵根。所有人的灵根都无法自己选择,你当然也不可以自己选择。”
    俞星城总觉得他笑容中有那么点隐藏的欠,他轻声道:“你伸出双手来。”
    俞星城连忙抬起手,她难得这么积极,也把怯昧逗笑了。
    他指尖在她两手掌心各自一点,俞星城只觉得有点微凉。
    炽寰立刻乱叫起来:“病痨子你这么大方,就把老子的灵核也还回来!老子根本就懒得跟你闹腾,我有自己想做的事儿呢!”
    俞星城捏紧双手,怯昧抬起衣袖来一扫:“回到地面去吧,那里是你的路,你的世界。”她猛地从高空坠落下去,俞星城慌乱的挥舞双手,竟看到怯昧冲向了炽寰,他一抬手,竟然凌空逮住了化作黑蛟的炽寰的下巴,指尖一捏,把一个灰不溜秋的球塞进了他血盆大口里。
    炽寰尾巴乱摆,两爪似乎要去抓他,但实在是被那大灰球一噎,忍不住抬爪抓向自己嗓子眼,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在空中打了个响嗝。
    怯昧一笑,朝后飞去,大袖飘荡:“灵核放了太久,有些落灰了。还你。你不要再来上云神殿了,我看你如今有了牵挂,就也别再闹腾了。”
    他说罢消失在了空中。
    俞星城呆呆的想:什么叫有了牵挂?说的跟他怀胎三月了似的?
    炽寰猛地朝下俯冲下来,俞星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自由落体,连忙拔出腰间的磨刀石,灵力如清泉般涌出,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但磨刀石已经变为宽刀,停在她脚下,而后缓缓降落在圣彼得大教堂的主殿地面上。
    炽寰松了口气,他还被那大灰球噎的直咳嗽,挂在他身上的小燕王等人就跟他身上的虱子一样纷纷落下。
    小燕王等人连忙御剑,也把惊呼坠落的拜伦等人接住,众多仙官早就被发生的一切震的说不出来,甚至望着天空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而那之前走过的圣彼得大教堂的地面,以及青铜华盖附近倒在地上的生徒们的尸体,都提醒着他们那场噩梦真实发生过。而在侧殿附近,许多眷族与血兽曾搏斗的地方,只剩下一小撮一小撮的灰堆,随着清晨的风而吹散。
    所有月神的奴仆与眷族,都消失了……
    他们刚落地,就看到俞星城提着衣摆,朝青铜华盖之后飞奔而去。
    在靠近荣耀龛的圣彼得大教堂尽头,墙壁与大理石高柱上,布满了深深的爪痕……如果裘百湖已经彻底变成了血兽,那他的灵魂大概已被月神吸收,他必定也会化作这样的灰堆!
    她脚滑了一下,手在砸碎在地面上的石块上撑了一下,手掌被石块尖锐的边缘划破,她没顾得上低头看,撑起身子继续往后跑,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恢复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而她跑到教堂尽头的大理石地板上,就看到了一个趴伏在地上的黑色身影,他一只手似乎还拎着刀,但已然昏迷过去。俞星城飞扑过去,却看到了他左臂被从肩膀的地方齐齐砍去。他身边不远处,有个灰堆几乎已经被风吹平……
    她伸手去探裘百湖的脖颈,虚弱,但仍在跳动。她有些激动,抱住裘百湖的上半身,将他扶起来几分,裘百湖面上都是血液,他甚至在痛苦之中撞断了自己的鼻梁,肩膀处被他紧急止血过,却仍然鲜血横流。俞星城仰头环顾四周,石柱上的数道深深的爪痕,都意味着他的手臂已经彻底变得像血兽一样,庞大且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