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回去的路上很放松。
    戌三和蜀六给她租了辆马车, 不放心, 一直送她到集贤处外。
    俞星城歪坐在车内发呆。
    好像一身轻松了。
    她拿到官身了。也自由离家了。
    一双脚总有办法治。自己的路总有办法走下去。
    但她也觉得莫名的……有点孤单。
    虽然说她来了这世界,一直有些孤单。但之前她还要想着在家中存活,努力读书参加科举, 以及如何报复这垃圾俞家,反倒冲淡了她穿越之后的孤独感。
    如今坐在这儿,或许有些矫情,或许只是完成了许多大事后的空落落。
    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用一双远隔的眼看着周围,看着这个世界。
    虽然她一直都没觉得自个儿有过家,但日后她真的要完全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然后自立门户了。
    挺好的。也挺……茫然的。
    到了集贤处下了车。她站在集贤处外贴着举人大名的红纸前头,因为今日喜庆,还挂了不少红灯笼。
    秋风拂过,她在门外呆立了一会儿,就听到气喘吁吁的一声呼喊:“星城!”
    核桃舟从天上降下来,肖潼铃眉杨椿楼三人都在船上,铃眉率先从船上跳下,急急忙忙到她面前:“缉仙厂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俞星城摇头:“没有。你们三个,怎么……在外头?”
    杨椿楼也跑过来,抓住她胳膊,吸了吸鼻子:“我们几个本来都在院里等你,可我越想越害怕,就和她们一起乘坐法器跑出来,到缉仙厂门口等你。我看你被那两个官差押出来,也不敢跟你搭话,生怕他们把你送到城外杀了你,就一路跟在后头!心说他们要是发了难,我们就动手,把你劫走!幸好他们送你回来了——你没受伤吧!”
    俞星城心里忽然一颤。
    她觉得自个儿孤单的时候,觉得自己用一双冷眼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时候。
    却有人在后头一路护着她,担忧的望着她。
    俞星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有点眼睛发烫,她捏住杨椿楼的手,只低声道:“没事,我很好。让你们久等了。”
    肖潼看着她,笑道:“那就好,走吧。我们回去。”
    回到了四人居住的院内。
    白天她们仨帮着给她做漆包线的那些工具,都给收好了,堆在她屋外头的窗下。
    铃眉一路聒噪:“哎,主管婆子说,乡试结束了,这附近的租金都要大跌,我们给她赚了这么好的名声,她就愿意不加钱,让我们多住一段日子。”
    肖潼点头:“是,上头得了消息。说是苏州府因为承办万国博览会,需要很多官员,我们这波举子,估计大半都要被派遣去苏州做些临时的官职和工作。所以现在还不能离开,要等上头安排。哦对,如果我们要去苏州,我儿估摸会来找我,到时候也让你们瞧瞧。”
    也就是说,她们暂时还不会四散回家。
    院里挂着红灯笼,光华浮照,她们这一个多月来经常吃饭闲聊抹牌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与蜡烛,显然是等着她回来庆功。
    杨椿楼欢欢喜喜的牵着她坐了过去。
    肖潼拿起酒壶,给四个杯子里都斟上甜酒,她毕竟是其中年纪最大的,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其实,我来乡试之前,心里很不安。我倒是真没想到会遇上你们。要知道,孤儿寡母在家乡也不好过,我与我儿相依为命,此次来考试就是因为负担不起二人的路费,所以将他寄养在家乡的邻居家。”
    肖潼第一次说起这些:“我丈夫死后,我慌了很多年,一直到来考试的时候,我甚至都在想,我一个妇人真能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么?真的能以后在世上立足么?说来……住进这儿之前,我一直觉得太孤单了。”
    铃眉让她说的,短眉毛似乎跟要哭似的抽动起来,又笑了:“谁不是呢。我可是家乡里出了名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又耍刀,又杀猪,长得还不好看。我爹娘都劝我不要再修炼了,这次来乡试,都是我一气之下跑出来的。”
    杨椿楼抿了一口甜酒,吐了吐舌头:“我要是不说的惨点,是不是对不起这局面了。但其实,我过的还挺好的呢。”
    肖潼挑眉看她:“你不是父母双亡寄养在堂叔家么?我们都煽情的时候,你倒是不提了。”
    杨椿楼心里有点高傲,自然也爱面子,惊道:“肖姐姐怎么会知道!”
    肖潼:“还不是听见你那碎嘴丫鬟聊天了。”
    杨椿楼笑了笑:“是,我父母去了啊,可他们都希望我活下来,都希望我活的好好的。所以我就是幸福的。我、我必须幸福呀!肖姐姐,咱们是都挺孤单的,但咱们也过的都不错嘛!”
    俞星城也端起了酒杯,仰脸笑起来。
    其他三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笑。
    面容在灯笼的红光下柔软而动人,眼底光华流动,俞星城眯着眼睛露出满足的笑:“中举不过是扬帆启程而已,日后自然有别样生活等着我们,或许也不会再孤单了。今夜只是庆功,可不是散席。”
    肖潼心潮也有几分澎湃:“是,只是庆功,可不是散席!”
    铃眉:“喝酒喝酒!”
    四人正要低头饮酒,一阵风吹来,院中树叶摆动,酒杯中竟落入点点花瓣。仰头来,花落缤纷如雨,香气扑鼻,吹得满院如金光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