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牧岛嘴里哼着小调,一副油滑公子哥模样,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夜里。
    见到客厅的灯仍然敞亮,他好奇的伸长脖子往客厅内一瞧,只见老太太还神清气爽一个人斜倚在皮沙发上悠哉的看电视。
    他带着调皮,不解老人心绪忧愁,上来就调侃,“呦,我的妈呀,今儿是什么情况?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平时,您不都八九点就犯困了嘛。以前您还说,这城里人不知白天黑夜,日夜颠倒,晚上该睡觉了出去当夜猫子,到白了天该起床了又赖大床,睡到日上三竿。怎么地,您这也是过上我们年轻人的节奏啦?”
    “我在等你呀,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老太太扭脸,眼中杀气十足,像牧岛勾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
    牧岛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上,眉头一紧,心中莫名一阵擂鼓,感觉似要有什么危机降临。但很快,他又装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嬉皮笑脸的凑上前。
    他深知,即便是天塌下来,这毕竟也是亲妈嘛。
    “妈,什么大事劳您这么费神啊?还专程等我?”
    “坐好了。”老太太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向训斥未成年少年似的,示意牧岛坐下。
    “儿子,你知道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吗?”
    “啊,啊?什么主要任务?”牧岛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脑瓜子绕不上思路。
    进而,老太太又苦口婆心的说开了,“当年结婚,是我催的你。现在结婚这么多年了,孩子呢?还要我催多少回?你说说我都等了多少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抱孙子啊?你看你,白天不见人,晚上每天还要这么晚才回来,你知道你是个有老婆的人吗?你天天在外头花天酒地,招花惹碟,别给我搞个什么小三,小四的回来。你媳妇儿可是含辛茹苦,操持家业,一点儿也没闲着……”
    老太太这话匣子一打开,就仿佛泄洪的水,似有止不住的滔滔奔流。
    牧岛总算明白母亲今天语重深长,坐等与他谈心的目的。
    他苦着脸,扣了扣长茧子的耳朵,倾听枯燥而漫长的圣经。
    趁老太太需要换气的时机,他忙插话,“啊——,妈,您是说生孩子这事儿是吧?简单啊,罗倪在房里吧?我现在就去,马上就去给您生孙子啊——”
    话音未完,牧岛已经匆匆逃离母亲的话语连击,冲向了房间。
    “哎——,牧岛,我还没说完呢!”老太太只有一脸的无奈。
    *
    卫生间内,罗倪坐在马桶上,目光凝望着手中验孕棒的两条紫红色杠杠,嘴角开花,心头蜜意。
    “老婆,老婆——,我回来了。”只听外头的推门声,又闻牧岛的喊话随之而来。
    很快,罗倪从洗手间装作漫不经心的出来。
    见着牧岛喜色颜开并习以为常的脸色,罗倪压制着方才心中的喜悦,问,“今天没局了?肯这么早滚回来?”
    “哎呦,老婆,回来早点儿陪你还不乐意嘛?”牧岛那张嘴像抹了蜜,“我再忙也得时刻把你放在心尖儿上啊。”
    “放心尖儿上?”趁今天喜事临头,罗倪放松着脸色,桃花弥漫,轻声柔语,“都快十点了,这还叫早的?你平时不混到下半夜会死啊?”
    “嘿嘿,我哪敢?”牧岛嬉皮笑脸,上前就围着罗倪的腰,低头挑眉下作,说,“刚进门就被妈说了一顿,这不,马上来执行命令了。来,咱们,造人去——”
    正当牧岛嘟嘴向罗倪吻来时,罗倪一手就把他那满嘴的烟酒味给挡了回去,“去,少给我来这套,早些年都干啥去了?回家来,除了那事儿,你还能干些啥?”
    “那你是我媳妇儿,不干那啥,我娶媳妇儿干嘛?”牧岛不依,围着的罗倪的腰就更紧了。
    见牧岛那强攻的架势,罗倪只好苦着脸招了,“好了,好了,我坦白,我有了。”
    “嗯?”牧岛一时还不解,罗倪进而认真解释,“我是说,我怀上了。”
    “啊?”牧岛又傻愣了半晌,然后挑高眉色,“噢,好事儿啊。那更应该庆祝一下啦。”
    说着,牧岛那放荡的架势,热吻扑面。
    罗倪着急的一掌又把他给顶了出去,厌烦的说,“哎呀,牧岛,你怎么搞的,我这好不容易才怀上的,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不为我着想,也得为妈着想啊,你知道她盼着孙子盼多少年了?”
    “不是?你这不刚怀上嘛,说不好听的,就是个小细胞,连显微镜都看不到,用得着这么着急嘛。”
    没心没肺又冥顽不灵的牧岛把罗倪惹得炸毛,她脸色一沉,直接推着他出门,口中发恼,“你能不能上点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来还不如不回,给我去客房睡。”
    最后,罗倪狠狠的把房门拍上。
    “哎——,罗倪——”牧岛是不满啊,可他只低声说了两声就立马停止了,怕吵闹声惊扰了客厅的老太太,到时又是少不了一顿啧啧不休。
    罢了,睡客房就睡客房,他还挺有骨气,扭脸就去客房反关了门。
    按耐不住寂寞,又不得清闲的牧岛,掏出手机就给晓西打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又是糖衣炮弹,蜜语轰炸,“喂,宝贝,还在生气呢?这都好几天了,也该气消了,明天咱们一起吃饭呗……。”
    人生在世,真是各有各的乐趣。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就活出了彼此的天地。
    商圈,生活圈,每个人都以自己独特的姿态折腾出不同的生命轨迹。
    世界之大,人为沧海一粟,只争朝夕风采。
    *
    税务局敞亮却人满为患的大厅,海蓝正在整理手中的各项文件资料,排号为刚注册的公司办理业务。
    忽听包里手机铃声响起,她翻包取来手机,来电显示着伊绮的电话号码,她的心中一只锣鼓密轰连天。
    本不想与伊绮有什么纠葛,所以她的邀请都被海蓝拒绝了。
    而如今,更是与她的丈夫明光发生了那样的关系,海蓝对她愧疚不已,再无脸面相见,真真是想清除去与此人的联系,彻底变成陌路人。
    前几日,又刚被明光羞辱,今日,再见伊绮诚意烦扰,海蓝捂紧了隐隐发痛的头部。
    对着电话呆看了许久,海蓝都还在心中凌乱着是接还是不接。
    忽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海蓝慌神回头。
    只见伊绮手握着电话,笑着对她说,“发什么呆呢?找你几回都没空,今天被我逮到了吧?”
    天呀,伊绮都已经站她身边了,海蓝还痴傻的不知所措,“绮,绮姐——,好,好巧——”
    海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嘴上会说“巧”,其实在心里,她就觉得是个噩梦。
    不管面对明光的丑恶,还是伊绮的仁善,她都觉得绝顶罪过。
    无法面对他们夫妻二人,却偏偏,他们就像前世的孽缘,纠缠至今,不知何往,避而不及。
    “巧吧?在忙什么呢?”伊绮好奇的望了望她手中的税务材料。
    “哦…。”海蓝不想详细解析,便含糊其辞,“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嗯。”伊绮望了望匆碌的办事大厅,“税务局每天人都这么多,办完业务估计也都中午十二点了。弄完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不,不……”海蓝惊得连连推辞,如果跟她在一起,又再遇上明光,将会是个什么基调啊?
    她拒绝的同时,眼光闪烁,却是没有勇气看着伊绮的眼睛。
    “我最近事太多了,真的很忙。谢谢你了,绮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再忙,大中午的也得吃饭不是?”
    正当伊绮困惑海蓝为何如此表现,却听叫号机叫到了海蓝的号码,海蓝连忙借故推托,“不聊了,绮姐,到我了,我办完就先走了。谢谢啊。”
    海蓝神色匆匆,伊绮没有深交,无感不妥,毕竟不晓得她真实的品性。
    心想既然心意已明了,邀约无用,于是,她也只好作罢,不再叨扰。
    *
    不多日,海蓝注册的“蓝海房产”二手房产交易中心正式挂牌开业。
    虽然办公室规模不大,但比起她原来上班的那家豪华而冷亮的售楼中心,她的这家新公司却用了温暖舒心的装饰风格。
    入户门正对面的白色办公桌是前台咨询处,后面则是“蓝海房产”的背景墙,用很简单的几道竖向线条装饰。
    暗藏的多道灯槽,黄色灯光衬托,洁白清新,现代简约。
    入口右侧是客户接待区,同样采用清新的浅绿色和白色作为搭配来布置座椅。
    再往里头走才是员工办公区,直到海蓝她自己的办公室。
    对于心思细腻又取财有道的海蓝来说,她用最简约的风格,最省钱的方式给自己的办公室打造出暖心氛围,让这间不大的办公室泛发一种贴心、周到的服务态度。
    今天,海蓝可是累得满头大汗,亲力亲为,与新来的员工布置着入口处接待区的装饰摆设。
    这时,门口处工人抬进来了两个大花篮,原来是成茂第一时间道贺来了,毕竟他也注资入股参与,股权人之一,免不了要庆贺开张大喜。
    成茂交代着搬运工,一行人熙熙攘攘的把大花篮扶进来布置妥当。
    海蓝停下手中的活儿,满脸欢喜的迎上前去:“成总,你来了,还真送大花篮啊?”
    成茂淡然自若,笑着点头,“必须的…,你今天开张大吉,以后可就是老板了,我怎么也要来祝贺的。祝你的事业呀,芝麻开花,节节高。”
    说着,他便拱手作揖,连连恭贺。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像他这般老套的形式,海蓝也笑开了,但同时不忘作揖,回礼,“呵呵,谢谢,谢谢成总在背后的支持,我会努力的。只是——”
    海蓝似有难言之隐,眉头紧扭,口中言词含糊支吾了起来,“只是,我今天也叫了闵良,你出现在这里,如果被他撞见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成茂一听,立马识趣的接话,“了解,了解…。你放心,我来之前特地看了一眼,他还在办公室。我这就走,放心,绝不会给你添事儿。”
    成茂亲善,深解她意,海蓝已视他为知己友人,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也是毫不客气的就将他往外送。
    “嘿嘿…,成总最懂我心,拜拜,拜拜。你也放心,你给了我第一份属于我自己的企业,我会好好经营的,毕竟你也投入那么多钱,我得努力赚回来。”
    “行,我相信你的能力。不送了,你回吧?”成茂说着,示意海蓝留步,他便也只身离去。
    *
    宽敞的电梯厅内,只随“叮咚”一声响,成茂低头走入下楼的电梯。
    然而,另一侧,另一台上楼的电梯也紧接着,“叮咚”一声,门扉打开,闵良的身影乍现,视线正好捕捉一晃而过的成茂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闵良强撑着心间的怒意,紧握拳头,从乌烟瘴气的烦扰空间缓缓走出来。
    就在刚才,设计院办公室中,他正面对着电脑上的项目发呆,被自己的心事折磨得苦不堪言,根本无心动手工作。
    只听,成茂的声音向其他的同事交代着事情,便匆匆出门去。
    大家都说,老板是整天在外奔忙谈项目,而只有他心知,成茂是和海蓝牵扯不清,大事小事,他们两人都腻在一块,如何,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并且,今天海蓝约他去一个陌生的地点,说是有什么惊喜,又见成茂满面喜事的出门,所以,紧随在成茂的身后,闵良不安约好的时间,也就这么随性的跟了过来。
    不出闵良所料,成茂也出现在这个海蓝约他的地点,可见,他们两人早就商洽好了,而最后,他们俩人都以为,只有他一人是个傻子!
    闵良带着他身心的伤害,泪眼迷茫,在电梯厅静站了好一阵。
    可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心境应海蓝的约?来分享她事业起步之初的胜利感?
    即便他可以强颜欢笑,可他也做不到这件事中有成茂的参与。
    轻轻的,却又是沉重的,闵良挪开他的脚步,往海蓝那间办公室的这一路走过去。
    他感觉这或许是他人生中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