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心中冷笑,拨了课佛珠,淡淡说着:“劳姜侍郎破费了,既然事成苏家自然也不会亏待嬷嬷,这些银子就先消消嬷嬷舟车劳顿的辛苦钱。”
    身后的华嬷嬷捧着红托盘上前,只见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块大锭银子。
    姜嬷嬷眼前一亮,掐着自己的手指,这才没有造次地伸手去拿,反而点点头,矜持谢道:“老太太有心了,怪不得我家夫人时时念叨您。”
    老太太笑,温和和蔼模样。
    “嬷嬷客气了,今日清平乐开宴,也给嬷嬷留了位置。嬷嬷赏脸也去吃杯酒。”老太太热情相邀。
    来自汴京,自持甚高的姜嬷嬷越发得意,起身点头谢道,丝毫没有发现对面大夫人脸上异样。
    “母亲何出此言,姜嬷嬷今日才来,宴席中根本就没有她位置啊。”大夫人等人出去,这才错愕问着。
    老太太附在华嬷嬷耳边说了几句,华嬷嬷笑着点头退下,之后闭上眼不再理会大夫人。
    大夫人神情尴尬,脸上的笑逐渐退了下去,脸色青白交加。
    屋内更漏咯噔一声翻了个面,继续发出沙沙响声。
    “一个嬷嬷,就是官家身边的莱嬷嬷都不曾如此倨傲,她不过是连小朝会都上不去的四品侍郎家的嬷嬷,来苏家这般耀虎扬威,你身为长乐侯夫人还舔着脸上去,你说丢不丢人。”老太太冷哼。
    大夫人脸上露出羞愤之色。
    “苏锦瑟的事,闹得再大也是我苏家内院之事,即使是太子也无法插手,你今日竹筒倒豆子全部吐给外人听,这不是站在门口大喊家门不幸,跟人嚼舌根添油加柴嘛。”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一个人但凡能教早就该教起来了,奈何大夫人比之榆木脑袋,打了如此多重锤,依旧是一窍都不通。
    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人什么态度,至今都拎不清。
    “我,我也是想着,礼待客人,毕竟是侍郎的奶嬷嬷,小姑子在姜府中生活自然是不能怠慢。”大夫人弱弱辩解着。老太太最是心疼这个嫁到汴京的小姑,她也是看在那个小姑面上而已。
    老夫人一听就不由拍了拍桌子,恨不得把手中的佛珠敲到她脑袋上,看看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渣豆腐,竟然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她是什么身份,再好的身份也是一个奴,我们苏家是什么,圣人亲封的长乐侯,你去看便是莱嬷嬷,官家如此信任的奶嬷嬷,出宫后被赐予官身,来我们苏府也是客客气气,贵人来访深居简出,哪里给我们惹过事。”
    老太太见她还是一脸不服气,只好冷笑道:“你且看着,今日宴会有她好看的。”
    “那苏锦瑟连你我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惧怕这么一个眼高于天的奴才,也不看看是谁教训谁。”
    被不少人惦记的苏锦瑟寻了个偏远位置,在一处偏远假山后的凉亭,连梅花都稀稀落落的,只有成片竹林沙沙作响。
    这凉亭背风,风头前有一整片连绵不绝的假山,假山入口的位置又有梅石遮挡,不太常见,是以极为寂静。
    “等会若是开宴了,姑娘不就不知道了。”翠华嘴里吃着糕点,心里馋嬷嬷说的美食,见姑娘选了这么个地方,不解地问着。
    苏锦瑟头也不抬地研究地眼前的棋盘,闻言,一心二用地问着:“我不在这里,我该去哪里?”
    翠华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犹豫说着:“去找八娘子?”
    “不合适,二夫人对我如此好,此时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苏谨慎神情严肃,端详棋盘片刻,果断下了一子,可这一下让眉心皱得越发紧。
    这个残局还未解开。
    翠华啊了一声,又问着:“那去其他地方看看,不看人,看梅花也很好啊。”她看了一眼眼前空落落只有几树梅花和一片竹林的地方,哎了一声,“这里一点都不好看。”
    苏锦瑟抬起头来,扫视眼前风景,笑说着:“哪里不好看,闲竹疏梅,奇山怪石,疏枝横玉瘦,露华生笋径,这才是赏梅的最好地方啊,不然为何这里会有一个凉亭,那些扎堆去其他地方的都是庸人,附庸风雅你知道吗?”
    翠华把最后一口糕点吞进肚子里,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着:“我不知道啊,姑娘,我不识字的。”
    这耿直的话,只把苏锦瑟呛得一愣,顿露痛苦之色,哎了一声,匆匆下了一子。
    “七娘子说的在理,这里才是最佳之处。”
    苏锦瑟抬头看向假山入口,不由瞪大眼睛。
    “是你。”她指着那人皱眉说着,“你到底是谁。”
    来人鬓角泛白,面容刚毅,眼角一道伤疤擦着眼尾而过,穿着玄色衣袍,脚蹬牛皮靴,正是那日在云姨娘屋内出现过的陌生男子。
    “我是谁,七娘子聪慧,不如猜一下。”那人竟然笑了起来,眼角的伤疤向着鬓角斜冲而去,显得狰狞煞气。
    翠华倏地站在苏锦瑟面前,瞪大眼睛,不忿地呵斥道:“我家姑娘管你是谁,见到女眷还不避开,好生无礼。”
    “可不是我要来的,是有人请我来的。”他脸上那个古怪的笑顿时敛下,紧抿着唇,整张脸又露出冰冷铁血之色。
    这般反差极大的模样,不由让人打了个寒颤。
    “是老身请邹将军来的,不知七娘子在此,多有得罪。”入口处,紧接着转进第二个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莱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