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经波折的公爵大人习惯用最糟糕的设想去猜疑他人,即便那只是一帮还没成年的孩子。
    而人际交往经验为零的机械宅摇摇头,目露茫然。
    “……总之,我们在学院里的时候要避嫌,狄利斯。”
    公爵大人觉得对待弟弟不能着急,要耐心教导,以退为进……看在他主动来找自己的行为很乖,值得奖励的份上。
    她保持着惊人的耐心劝说道:“不过是一顿午饭而已,我四点钟就放学了,我们到时候去吃那里晚饭好吗?”
    不好。
    狄利斯执着地扯回重点:“那待会儿的午饭呢?”
    况且咕咕本来就是他的研究物,有什么好避嫌的?
    伊莎贝拉见这货油盐不进,只能再换了一种方式。
    她努力装出一种小女孩对同龄人的向往感来:“狄利斯,我想去食堂,认识我的新同学,结交几个好朋友……我想要几个小伙伴嘛。”
    ……唔。
    小伙伴。
    狄利斯陷入了为难。
    他刚想说“我小时候就没有小伙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一个——只有一个,还是一份精神失常下产生的幻觉。
    狄利斯太了解小伙伴对于儿童的重要性了:他自己到现在依旧在寻找那个幻觉小伙伴呢。
    咕咕再怎么聪明也是个五岁小女孩,作为监护人,他当然不能阻止对方寻找自己的小伙伴。
    伊莎贝拉注意到他神情的松动。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推着狄利斯往前走的阻力变小了,他的脚步声也犹豫起来。
    很快,狄利斯的反抗只剩下了不甘心的逼逼。
    “可我是你的监护人……”
    “乖,回你办公室去,我会给你带盒饭。”
    “我们两个又不在同一个专业……”
    “乖,回你办公室去。”
    “而且你都为了伪装身份把我填在了亲属一栏里……”
    “回你办公室去。”
    “你还没有屈膝弯腰说‘教授好’呢……”
    “回办公室去。”
    “……咕咕,一开始的‘乖’呢?”
    “乖,滚。”
    狄利斯:……
    他觉得,自己花费一年教导咕咕流利说话,改正她口吃的毛病并扩充她的词汇量是个错误。
    研究物越来越擅长用几个字怼人了。
    ↑完全没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的影响。
    忍受了一路的逼逼后,伊莎贝拉终于成功把狄利斯塞进他的办公室里,挎着书包匆匆前往食堂——狄利斯把办公室的门关紧,把敞开的飘窗扣紧,又拉上窗帘,关闭嗡嗡吹着冷气的中央空调。
    他拿过一叠没有墨水痕迹的干净稿纸,挑了一张有足够软垫的椅子,瘫在上面写写画画。
    此时的狄利斯一点都没有做研究时的全神贯注——他似乎是快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眼睑低垂,呼吸轻浅。
    机械师的手指依旧捏着羽毛笔,在纸上“沙沙”滑动——就像他做板书时的那种流畅感,此时狄利斯写下的,似乎是什么牢记于心的东西。
    即便半梦半醒,依旧能够牢记于心的东西。
    大约五分钟后,狄利斯停下自己的笔。
    这是心理学的一种默写测试,狄利斯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快把伊莎贝拉忘干净了,就会通过这种方法再次回溯一遍记忆,确保那个幻觉依旧拥有鲜活的形象。
    这个测试的结果同样能看出他内心的一些暗示,也许能从这些恍惚状态下画出的草图里找到关于伊莎贝拉的线索。
    狄利斯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稿纸,又用羽毛笔戳了戳这张纸,若有所思。
    ——稿纸上是一扇简朴厚重的大门,一旁还画着死老鼠、星星、小王冠、团状玫瑰、水果糖……等等零碎的小玩意儿。
    大门是他们沟通的渠道,旁边的小玩意儿都是礼物。
    和前几次做测试时的图一模一样。
    然而,这一次,狄利斯却看到了右下角的空白处,出现了一条飘忽的曲线——它有点像是字母“s”,又有点像是一条蛇。
    有什么东西在狄利斯的脑子里炸开。
    是的,没错,记忆里有段奇妙的空白——他觉得这些零碎的礼物里缺了一件!
    他的潜意识觉得还缺了一件……许诺给伊莎贝拉的,伊莎贝拉赠送给他的……还缺了一件东西,缺了一件什么东西?
    我应该都仔细记下了啊?我可是过目不忘的。
    有什么东西……细长的……蛇吗?不可能,那扇门只能运输死物……死去的蛇?他为什么要给伊莎贝拉那件东西?……他在白塔里,做过关于死蛇的实验吗?……莫比乌斯环,或许这是个抽象化的概念?……“s”,也有可能是“o”啊……还有可能是哪个家族的族徽……伊莎贝拉告诉过我她的姓氏吗?……
    机械师点着稿纸右下角的空白区域,神情苦恼。
    一天只能做一次这样的测试,而且要挑选最容易陷入恍惚状态的时间,再做就没效果了。
    ——他不愿意承认,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只是手抖画了一条曲线。
    毕竟这个测试其实没什么科学依据,有关潜意识的一切实验都行走在微妙的“科学”与“魔法”分界线上。
    再扯点,都能搞到东方那所谓的“缘分”“命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