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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〇章 将归

  杨广再一次回大兴,已是开皇十七年的年末,临近下一年新春之时。
  距离上一次杨坚南巡,与杨广相见已是隔了数载,自那一次回到大兴之后,杨坚与独孤的身体都有所抱恙。尤其独孤思念杨广愈甚,时常在杨坚面前提及将杨广调回大兴之事,加之兰陵从旁劝说,杨坚不忍独孤继续忧思,便答应趁这次杨广回大兴述职兼过年的机会,让他留下。
  诏回杨广的圣旨送入扬州晋王府时,杨广还未公署未归,萧夜心便命人领传旨官去见杨广,自己照旧逗杨昭玩耍。
  幼焉见萧夜心此时喜上眉梢,不禁好奇问道:“大兴传来的旨意竟能让王妃如此高兴,可圣旨里究竟写的什么,咱们看都不知道呢。”
  萧夜心看着杨昭圆溜溜的一双眼睛,纯澈可爱,和杨广那总是思虑深沉的眼神大相径庭,答非所问道:“不知殿下小时候,可也是这般天真无邪的模样。”
  杨昭方才还玩得起劲儿,这会儿已是觉得困了,扑在萧夜心怀里就要睡觉。
  幼焉见状,唤来乳娘将杨昭带了下去,与萧夜心道:“奴婢是不是应该帮王妃收拾回去的行装了?”
  萧夜心道:“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想起两日前兰陵派人送来的消息,萧夜心的眉眼总是透着喜色,然而转瞬又浮出忧虑来,道:“去找找萧玚,他若在,就让他即刻过来一趟。”
  幼焉听命便去找人,不多时,萧玚便到了。
  当年萧玚以远行之名在付平处隐居了一段时光,回来后又有了些过去潇洒干练的模样,似是对与兰陵之事看开了,这些年跟在杨广身边办事也几无错漏,算得上是得力臂膀。
  然而知萧玚莫若萧夜心,有些话平日里不说是不愿意重提伤心事,可事当临头,她还是要做出必要的提醒的。
  萧玚昨日才来见过萧夜心,姐弟间说了会儿家常,不想今日萧夜心又找他来,他只当是萧夜心有事吩咐,不敢怠慢,一进门便问道:“姐,你找我有事?”
  江南之地不若北国飞雪连天,可毕竟仍未过冬,时不时会飘些雪花,今日萧玚正赶上了这一趟飘雪,他骑马过来,衣上眉发还有些湿润。
  幼焉立即递上毛巾,为萧玚解下大氅。
  萧夜心看萧玚收拾完后落了座,才道:“下着雪的日子你还骑马,就不怕路上打滑把自己摔伤了。”
  “这雪又积不起来,最多地面潮湿一些,跟下雨似的,兴许还不及下雨呢。”萧玚喝了口热茶,道,“姐,你找我来究竟什么事?”
  “咱们要回大兴去了。”
  萧玚要喝第二口热茶的动作顿时停住,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敷衍点头道:“嗯,是有两年没回去了。”
  “回去之后,该收的心,就收收吧。”萧夜心道。
  萧玚若有所思,没注意热茶烫口,这就被烫得险些把茶盏给丢了,强忍着唇上的痛,皱了会儿眉头,笑问道:“我这些年还不安分守己?”
  “回了大兴不比在江南,到处都是盯着我们的眼睛……”
  “我知道了。”萧玚打断道,“大兴城里恶人多,咱们需要小心忍耐一段时间,处处提防……”
  不等萧玚说完,萧夜心已递给他一张字条。他狐疑着打开,一眼便认出了字条上的字迹,一时间心虚翻涌,连目光都无处安放,紧紧攥着那字条道:“你们果然一直都还有联系。”
  萧夜心却是面无表情地重新坐下,道:“公主念着殿下与她的兄妹之情,所以没有少为殿下回大兴的事费心。你看了这上头写的内容,该知道我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玚仍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陛下真的打算将殿下留在大兴,不让他回江南来了?”
  萧夜心眸光微凉地盯着萧玚道:“不止是殿下,晋王府该带走的人,一个都不会留下。”
  “姐,我不想去大兴。”萧玚有意回避萧夜心的目光,道,“如果你和殿下一定要回去,我就调请去江陵。”
  萧夜心怒而拍案道:“你是要拉着所有人陪葬吗?”
  “我没有……”
  “这些年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和殿下都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殿下不想为难我罢了。在江南,我们还好为你遮掩,如果回了大兴,但凡泄露了一星半点,就是万劫不复,晋王府和整个莒国公府都要陪葬!”萧夜心道。
  “姐,你不用骗我,依着殿下的性子,他如果真的知道,早就动手了,怎么会有半分容忍?”萧玚的目光有些异样,带着深深的眷恋,看向萧夜心,道,“姐,我想江陵。”
  萧夜心拂袖之下,桌上的茶盏便被打碎了。
  幼焉听见动静从外头进来,却被萧夜心喝退了出去。
  经此插曲,萧夜心眉间那汹涌的怒意稍有平复,眉目恢复沉静,道:“既然这样,我立刻捎信回去,让母亲做好为你收尸的准备。”
  萧夜心曾数次劝说萧玚放弃那些无谓的念想,可萧玚一再坚持,阳奉阴违,萧夜心顾念血肉亲情便没有太过强硬地进行阻止,如今眼看着杨广就要返回大兴,她必须立刻切断萧玚的妄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萧夜心如此决绝,萧玚内心不甘却是无奈,正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倒是杨广踏雪归来,面带喜色。
  见萧夜心姐弟之间颇为沉闷的气氛,杨广与萧玚道:“今日孤有喜讯,但需先哄你姐,你跟着幼焉下去歇息,留下用晚膳吧。”
  杨广随即唤进幼焉将萧玚带了下去,这才走去萧夜心面前,道:“你跟萧玚置什么气,不放心便一直锁着,直接绑回大兴,让莒国公府的人看着。”
  萧夜心顿时明白了杨广已经命人监视起了萧玚,方才那和颜悦色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的,她虽然知道杨广做得妥当,却还是有些吃惊。
  见萧夜心仍又余愁萦绕眉间,杨广将她拉进怀中,低声道:“我高兴地骑马赶回来,这会儿身子凉得很,还需阿柔为我暖暖。”
  话虽如此,杨广已将萧夜心的手裹在掌中,这一路策马归来,他的手反倒比萧夜心的手还要暖和一些。
  萧夜心心知杨广是在宽慰自己,她却低叹道:“萧玚似是铁了心要做那事,只怕这次回大兴少不了生事了。”
  杨广只轻轻搓着萧夜心的手,似是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般,道:“我只问你的态度,你若说办,就即刻办了。若不办,将来吃苦的时候可不要怨怪任何人。”
  “当然要办。”萧夜心眉头皱紧,道,“我更盼着能在我们回大兴之前把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就算是萧玚因此恨我,我也不怕。”
  “我听你差遣就是了。”杨广朝萧夜心的双手呵了口气,又轻轻搓了几下,笑道,“可算是暖和一些,是你不让他们添炭,还是他们怠慢了?这种又湿又冷的天,竟不知要多加两盆炭进来熏的吗?”
  “方才只顾着和萧玚说话便忘了。”
  杨广故作不满,道:“你为萧玚费心劳力,倒是想不起我这个做丈夫的随时会从公署回来,这冷冰冰的屋子哪里是人待的。”
  萧夜心被杨广逗笑了,道:“便不是人待的,殿下也在这儿待了好几年,如今要走了,反倒嫌弃起来了。”
  杨广打量起这生活了数年的江南大宅,颇是感慨,道:“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我当真是不想走。”
  “只怕殿下刚回去那一阵,人是在大兴了,心还留在这烟花之地吧。”
  杨广在萧夜心颊上轻啄了一口,道:“还有几处工程在进行中,交接也要时间,你又不是不知我想做什么,只是毕竟未及高位,有心无力,只能如今奠稳根基,再图大志了。”
  萧夜心靠去杨广胸口,忧思更重,道:“连累殿下了。”
  “江山美人我都要,自是要辛苦一些。再者,自古福祸相依,谁又知道那些还未根除的隐患,将来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助力。”阴毒之色自杨广眼中渗出,唯有他垂眼去看萧夜心时才变得温柔,道,“我会帮你尽量顾好萧玚,只是这一趟回去,不比过去斡旋拖延,很可能便是一定胜负了。”
  “前路本就不易,我本要为殿下助力,如今反倒成了累赘。”萧夜心抱愧道。
  “那你就狠狠心,现在发话,我帮你除了这个心病?”杨广带着三分笑意调侃道。
  萧夜心却是犹豫了。
  杨广将萧夜心搂得更紧了一些,道:“父皇未登大宝时,我尚能感受几分骨肉情深,融后来成了皇家之子,纵有母后关照,这血骨之情已是淡薄了不少。你如此顾念家人之态,是我心中羡慕万分的,也是我恋你爱你的原因之一,便是帮你一些,也当圆我之梦。只是一切有度,若过了分寸……”
  “我知道的。”萧夜心抬头去看杨广,道,“到时候莫说殿下,我也是不答应的。”
  见萧夜心眸光真诚,杨广自是满意,轻摄住她下颔便低头吻上了眼前的檀口朱唇,心境舒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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