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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蓄力

  杨坚养病期间,杨谅不敢造次,一直扮演贤臣孝子的模样,处处谦逊小心,看得杨坚有些心疼起来。
  独孤倒是对杨谅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甚欢喜,想起杨谅借柳述陷害杨勇一事仍有些气恼,加之兰陵又在她面前为柳述说情,她便主动向杨坚提起释放柳述之事。
  杨坚本就宠信柳述,听独孤好言相劝,再想起兰陵为自己绝食祈福之事,便不想让这件事再恶化下去,遂以误会为由赦免了柳述。
  柳述不敢在杨坚面前诉苦,只将兰陵对杨坚的关心加以修饰之后告知,一并牵连上杨勇,树立起太子孝父恭上的形象,听得一旁的杨谅咬牙切齿却怒不敢发。
  其时侍从送上汤药,又说萧夜心在外求见,杨坚宣召。
  “阿柔有事禀告?”杨坚服了药后问道。
  虽有众人在场,萧夜心并不避讳,道:“有一事,还请陛下圣裁。”
  “说吧。”
  “我是来替陈贵人向陛下请罪的。”
  一番折腾之下,众人都将宁远抛诸脑后,萧夜心此时提及不免让杨坚回想起种种流言蜚语,他却记得宁远当时撞柱的惨烈情景,顿时起了怜意,问道:“陈贵人的伤好了么?”
  “额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当日她一时意气冲撞了陛下,自知有罪在身,便不敢面圣。前些日子陛下龙体抱恙,陈贵人更不敢亲近,只每日亲自为陛下煎药准备,聊表心意,愿陛下早日康复。”萧夜心道。
  “阿柔关心的事确实不少。”独孤仿佛话里有话。
  “此时虽不在晋王府,但仍在江南之境,晋王主外务,女眷们便该由我照顾,不敢怠慢。”萧夜心垂首道,“陈贵人与我曾有薄交,我于心不忍,所以见陛下龙体恢复便想为她求个情。旁的事自有公论,我无从置喙,只陈贵人当日情急之举,请陛下宽恕。”
  宁远和杨广的流言自然没能彻底从杨坚心底被磨灭,但不论事情真假,终究还是丑闻,宁远不惜以性命自证清白,杨坚更不能因此强行追究,反倒于皇室声誉不利。况且萧夜心也表示希望息事宁人,杨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造谣生非之人可恶,朕必令人严加惩治。你转告陈贵人,不必担心此事,她亦无错。”
  萧夜心见状,自知不便打扰杨家天伦,立即告退。
  午后,独孤宣萧夜心,见她从容不迫之态,独孤问道:“为陈贵人请罪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皇后明察,陈贵人确实不认同我那样做。”
  “你何故插手?”
  萧夜心跪下道:“藩王之妻与后宫嫔妃不应关联,但宁远与我总是患难之交,况且事关晋王声誉,做妻子的,不应该为丈夫正名立身么?”
  独孤眯起的双眼里写满了对萧夜心的探究,她仔细观察着此时这位晋王妃的神情,许久之后道:“不枉阿摐疼你爱你,你确实为他考虑良多。”
  “分内之事,不敢承皇后夸奖。”
  “我知你重情,否则不会亲自去向陛下说那些话,为陈贵人讨这份恩典。对昔日故友能够挺身而出,为你的丈夫可以百般考虑,那么对一个小小的王府歌姬何以不闻不问?”独孤问道。
  “我与皇后说过,她不是晋王府的人,只是晋王的人。”萧夜心沉着应对,道,“晋王身边的人,我无权管束,不论她是深得晋王喜爱的歌姬,抑或只是一个普通侍从,不在王府,便由不得我插手。”
  上一次的谈话已经让独孤感受到了萧夜心在杨广对待玉靖柔这件事上的不满,这一次接着宁远的由头,独孤又一次试探萧夜心的想法,得到的回应一如先前那般固执且无奈——因为玉靖柔是杨广的人,她动不得。
  萧夜心如果强行对付杨广,杨广自然不至于因为一个歌姬与她闹翻,但这无益于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杨广在外从来都是谦逊温和的,他的晋王妃自然不能是个善妒之人,所以她不能动玉靖柔,但这并不表示她能够毫不介意地接受。
  独孤深知,萧夜心为宁远求情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维护杨广的名声。在此之前,独孤已派人了解过玉靖柔在郁南别苑的情况,那些人私底下传播的杨广与玉靖柔暧昧不清的消息,她一清二楚。
  身为一国之母,独孤显然是不满杨广和一个身份卑微的歌姬有如此艳闻的。
  “我看你镇日忙碌,没多少时间陪阿摐吧?”独孤问道。
  “殿下公务繁忙,白日里实也不与我多见。偶尔我去书房看看,倒是见过一些外人。”萧夜心道,“只是殿下对此不甚在意,只要是个服侍周道的便都算了,所以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独孤听后不做反应,留了萧夜心片刻便让她回去。
  萧夜心回到住处,见幼焉并不高兴的样子,遂问道:“怎么了?”
  “奴婢听说,有些人又钻进殿下书房去了。”幼焉担忧道,“王妃一会儿出入兰陵公主那儿,一会儿又要去见皇后、陈贵人,如今的心思都不太放在殿下身上了。”
  萧夜心倒是好整以暇地坐下,让幼焉为自己斟了茶,慢慢品了起来,道:“不是有人替我/操心了么?”
  “王妃这是说的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幼焉心急道,“某人什么样的心思,王妃难道不知?这些年她不敢明刀明枪地动手,便总是这一副偷偷摸摸的行径,万一真有一日……”
  幼焉唯恐说恼了萧夜心,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真有那一日,拦都拦不住。”萧夜心道。
  “王妃真的不介意?”幼焉盯着萧夜心,坚定道,“王妃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
  幼焉撇嘴道:“王妃不是小心眼之人,玉靖柔若是个好人,心思纯正,王妃不光不会为难她,还会善待于她。可她的那些小心思,郁南别苑里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王妃也知道的。她这般死缠烂打,不就是想要……”
  “想要什么?”
  幼焉咬唇,心慌地看了萧夜心一眼,低声道:“想要进晋王府的大门。”
  萧夜心莞尔,道:“继续说。”
  幼焉被萧夜心波澜不惊的模样看得更是心急,道:“这几日玉靖柔想尽了办法往殿下身边钻,就是知道王妃忙于周旋其他事,管不到她头上。她这‘小夫人’的名头,可是已经从郁南别苑传到这儿来了。”
  “这不是以前就有的情形么?”萧夜心起身,刮了刮幼焉的鼻子,道,“究竟如何处置她始终都在殿下手里,由不得我。你看殿下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请王妃恕奴婢不敬。殿下这是在陛下和皇后眼皮底下纵容玉靖柔,若是不担心皇后知道了心里不高兴,那殿下便是有那么心思了。”幼焉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心思?”
  “就是成全玉靖柔的心思。”幼焉焦急道,“王妃不知道,玉靖柔如今在那些下人面前气焰高得很,可不是在王妃面前那低三下四的模样,简直就是两幅面孔。”
  萧夜心听得却是笑了出来,道:“晋王府的门槛不算高却也不低,玉靖柔这些年都没跨进来,你以为是为什么?”
  幼焉百思不得其解,道:“还请王妃明示。”
  萧夜心却卖起了关子,转身要去看萧玚。
  萧玚如今被停职,加之和兰陵的一番话别,整个人有些消沉,可萧夜心见到他时,却觉得他略显慌乱。
  将室内环顾一周,萧夜心道:“兰陵和驸马如今一切安好,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
  “既无事可做,我想向殿下申请离开一阵子。”萧玚道,“我原以为真的能放下,可是当……当公主亲口跟我说了那些话,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再考虑考虑将来的事。”
  “也好,你就趁这段时间彻底想清楚你和兰陵的关系,还有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你也一并考虑清楚。”萧夜心的视线仍在室内的各处角落逡巡,道,“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就不要硬着头皮去做,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只会造成不能挽回的后果。”
  感受到萧夜心满是警告的语气,萧玚似乎有些慌张,道:“姐,你什么意思?”
  萧夜心抿嘴一笑,看似宽慰萧玚,道:“你既然想离开就给你一个机会,陛下南巡的事也近尾声,该受到教训的人几乎都有了教训,想来不会再节外生枝,你不用担心我这里。”
  这话反而令萧玚不安起来,道:“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萧夜心轻轻掸去了萧玚肩头的碎发,道:“处理完了别人的事,我也该为自己打算了。这是我和你姐夫之间的事,你这个小舅子帮不上忙的。”
  “姐,你到底要干什么?”萧玚追问道。
  萧夜心却答非所问道:“有没有想好去哪里散心?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姐,你究竟要做些什么?你这样我怎么可能走得了?”
  “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从来不许有人破坏。我或许会因为天时地利不得不忍耐,但那终究是不让我高兴的事,时候到了我自然要算账。”萧夜心的笑容里包含着难以掩藏的阴鸷,但她看着萧玚的目光却是温柔的,道,“有本我记了几年的账正好趁着这次清算,是好事,你不用担心。”
  萧玚思前想后,看着萧夜心道:“玉靖柔?”
  萧夜心的沉默却成了此时最直接的回答,萧玚能感觉到来自眼前这个晋王妃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尽管并不激烈澎湃,却有着令人战栗的寒意。他仿佛从未认识过萧夜心,只觉得面前这个神情柔和的女子格外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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