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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心意

  萧夜心去看望宁远时,太医已为其清理过伤口并进行了包扎。
  见萧夜心坐在床边,宁远欲言又止,几次抬眼去看萧夜心,却翕合着双唇久未发音。
  萧夜心看似关切道:“何故如此赴险?倘若当真失了性命,谁又可怜你这可怜之人?”
  宁远自然明白,即便是自己当真撞死了,在杨广心中也不会留下一丝涟漪。然而便是那一份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不论经过多长到底时间都未曾有半分熄灭,甚至让她愿意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去成全杨广的请求。如今面对萧夜心,她更因为和杨广之间的秘密而心怀愧疚。
  “谁不是可怜之人?”宁远想要以此岔开话题,回避萧夜心在这件事上对自己的关心,“你这会儿应该在陛下和晋王身边……”
  “不值得。”萧夜心打断道,见宁远转过视线一副闪避的模样,她更显得心疼,道,“你为他做的一切,对你而言都不值得。”
  宁远默然,又将头偏过一些,身子有些发颤。
  萧夜心看着宁远,诚挚道:“但我却是要感谢你的,谢谢你为我的夫君几乎舍命,这让如今的我自惭形秽。”
  萧夜心缓慢的叙述让宁远以为这位晋王妃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不由惊道:“你知道?”
  萧夜心苦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宁远紧张地看着萧夜心,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更在意萧夜心对她与杨广夜会之事的看法,是她当真动了情,但一切也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情而已。
  “我这个丈夫便是这样不择手段,我愿意当他的刀,却没想到,他还会让你举着刀往自己身上扎。”萧夜心看着包裹在宁远伤口上的纱布,道,“你真傻。”
  宁远握住萧夜心的手,恳求道:“是我甘愿为你和晋王做这些的,你不要怪他,好吗?”
  萧夜心静静地观察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子,回想着当初她们一起在大兴皇宫中度过的时光,点头道:“我没怪他,更不会怪你,我只是放心不下你的伤才过来看看,见你无碍,我便放心了。”
  萧夜心将手从宁远掌中抽出,缓缓站起身离去,将要离开宁远视线时,她道:“宁远,你还是太善良了。”
  宁远这才明白,方才竟是萧夜心对自己使诈,让她心甘情愿地“出卖”了杨广。
  “阿柔……”宁远泣道,“阿柔,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反倒是我和晋王对不起你。”萧夜心道,“我以为我足够了解自己的丈夫,却还是低估了他为了达成目的的坚持和手段。宁远,性命是自己的,你既为了他已经豁了一次命,以后千万要为自己保重。”
  或许是独自在大兴的时间太久,久到宁远忘记了被人关心的滋味,只记得想要为远在江南的杨广做些什么。如今被萧夜心这样叮嘱,她才恍然感觉到被人惦念的温柔,那一颗孤独多年的心突然得到了滋润,感谢与自怜便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来,冲得她泪眼模糊,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萧夜心听见宁远百感交集的哭声,然而此刻她却起身要走,将要踏出房门时,她道:“若你听不进我方才说的,便当是要为他做更多的事,才更要保全自己,好么?”
  身后宁远的哭声更是凄凉,萧夜心却未在停留,一直到关押付平的房门外,才止住了脚步。
  “为何不叩门?”杨广的声音自萧夜心身后传来,待近了一些,他又道,“他在等你。”
  萧夜心沉默片刻后方才道:“殿下是准备拉拢汉王了?”
  杨广神情一滞,看着萧夜心的背影,点头道:“是。”
  “原来这才是殿下的目的。”萧夜心转身,看着肃容的杨广,道,“付先生和宁远还有我,都是殿下用来拉拢汉王的棋子,你甚至不惜牺牲他们两条命,对么?”
  “是。”杨广镇定道,“今日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让陈贵人以规劝之名去刺激付先生,以拒见之事激怒父皇。付先生如果出事,你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你来了,我让侍从去见陈贵人则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但在一直监视我行动的汉王眼里,这正是他向父皇揭我短的好时机。汉王一动,柳述必然不会平白放过这个机会。陈贵人是当初江南事件的当事人,又是父皇的嫔妃,父皇不会坐视不理,借由她和你,加上当初玉靖柔的事,柳述这一次必遭难,也露了太子的短。柳述心胸狭窄,因汉王之故躺了这趟浑水,必定不会想与汉王结交,方才在父皇面前一番哭诉,已是暗中指责了汉王,接下去便是我主动接近汉王的机会了。”
  萧夜心安静地听杨广说完,二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久到晚风吹得萧夜心觉得凉了,她往杨广身边挪了挪,见杨广伸手拉她入怀,她便靠着杨广,道:“殿下能放过付先生么?”
  “这要看父皇。”杨广摩挲着萧夜心的肩,目光柔和道,“你一路奔波至今都未歇息,父皇那里有人看着,我送你回去吧。”
  杨广的回避便是拒绝,也正是这一刻,萧夜心明白在杨广内心深处对付平的敌意究竟有多深,与其说柳述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不如说晋王杨广在感情之上同样睚眦必报,甚至更有过之。
  杨广感觉到萧夜心原本轻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握紧了几分,他抬手将她的手裹在掌心,道:“我给过付平机会,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既如此,是能够为我所用之人,我何不好好利用,助你我成事?”
  一切都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如闲话家常一般。
  萧夜心深切地知道,不论是付平还是宁远,在杨广看来都只是计划中可以利用的棋子,就连她也是。不同的不过是杨广会在意她的生死,而旁人如何完全不可能惊动杨广的情绪。她的丈夫,一直是蛰伏的猛兽,用最冷酷的姿态面对着前进道路上的一切状况,从未有过半分松懈。
  “那么之前殿下为何骗我?”萧夜心问道。
  “你不去找陈贵人,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杨广握紧了萧夜心的手,“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少一些罅隙。牺牲付平这件事,我觉得不用告诉你完整的真相,不过你还是知道了。”
  杨广在萧夜心额上轻轻一吻,他的妻子并没有因为知道了真相而对他有任何抗拒,如从前一般接受了这样亲昵的举动,他浅笑道:“我不会阻止你去看付平,正如我不会阻止父皇醒来之后要杀他一样。”
  杨广松开萧夜心,道:“我知道你此时并不想面对我,我的人就在外头,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
  萧夜心忽然扯住杨广的袖管,道:“殿下要去哪里?”
  杨广将袖子缓缓抽出,道:“只有汉王守着父皇,我还是不太放心。”
  言毕,杨广就此离去。
  杨坚直到深夜才从昏迷中醒转,彼此杨广和杨谅都在侧服侍。
  侍从遵从太医嘱咐在杨坚醒来之后送上汤药。
  已经服侍杨坚几十年的内侍在去接汤药时抬眼看了看送药之人,顿时警觉起来,接过汤药便急忙入内,将杨广请至一旁,道:“晋王殿下,负责驿馆安全的侍卫可都还在?”
  杨广闻言皱眉,道:“此话何意?”
  内侍看着手中的汤药,道:“陛下的起居都由专人照料,奴婢方才发现送药之人并非……”
  此时杨广眼中迸出一道冷光刺向内侍,内侍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药碗,惊动了守在杨坚床边的杨谅。
  “出了什么事?”杨谅大步而来到。
  杨广神情凝重,看着洒在脚边的汤药,道:“不慎打翻了,中贵人亲自去看着吧。”
  内侍即刻离去。
  见杨广要走,杨谅拉住他道:“二哥,怎么了?”
  杨广朝内室看了一眼,道:“照顾好父皇,孤出去看看看。”
  杨谅心思玲珑,大致猜出了情况有异,这便即刻退去杨坚身边。
  杨广走后即刻招来萧玚,问道:“阿柔走了?何事走的?”
  “半个时辰前走的。”见杨广目光严峻,萧玚不解道,“殿下有何吩咐?”
  “驿馆进了贼,萧玚你可知道?”
  杨广语调听来和气,却听得萧玚脊背发凉,神情即刻不自然起来,道:“我时刻把着关,也命人按时巡逻,怎会进贼?”
  杨广的视线长久地锁定在萧玚身上,越发阴鸷凌厉,看得萧玚额角沁出了冷汗,道:“驿馆守卫关乎陛下安危,也事关殿下,萧玚不敢造次。”
  “当真不敢?”
  萧玚跪道:“当真不敢。”
  杨广负手至萧玚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孤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委以重任,望你能跟阿柔一般与孤共同进退,而不是在孤不留意之时另有心思,节外生枝。”
  “萧玚不敢忘殿下栽培之恩。”
  杨广冷冷道:“已经有人发现了刺客潜入驿馆,孤没将这件事报给父皇,你最好在事发之前把这件事解决了,否则你即便是孤的小舅子,这一次孤也保不住你。”
  萧玚领命退下,杨广仍在原处若有所思——萧玚的神情处处透着古怪,并非是被他恫吓所致,仿佛另有隐情。
  未几,杨广忽然想起什么,即刻赶往付平处查看。推门入内时,他却未见付平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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