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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质疑

  宁远甫至杨坚处未几,便有侍从前来禀告,说宁远住处突然起火,火情虽不严重,然杨坚却疑惑道:“无缘无故,为何起火?”
  宁远想起自己离开前一刻正要烧毁的那张字条,不由紧张起来,道:“应是未闭窗,被吹入的风弄翻了烛台吧。”
  宁远神情闪烁不定,被柳述看在眼中,正暗道其中必有蹊跷,又见杨谅入内,似是当真有些情况。
  见杨谅神色凝重,杨坚问道:“何事?”
  杨谅犹豫多时,在杨坚又一次的催促下才走近道:“方才有人说起,依稀瞧见二哥身边的侍从在陈贵人住所外徘徊。”
  但闻杨广之名,宁远随即紧张起来,目光锁定在杨坚身上,深怕被察觉出端倪。
  杨坚双眉一皱,问道:“阿摐现在何处?”
  “原在付平处,现正和二嫂一起在外头等候父皇宣召。”见杨坚眉头紧拧,杨谅压低声道,“儿臣有件事想向父皇禀告,请禀退左右。”
  杨坚便命其余人退下,单独留下杨谅。
  宁远从房中退出,果见杨广与萧夜心正在外头等候,念及周围人多眼杂,她并未上前支会一声,只匆匆看了杨广一眼,再与萧夜心交换过眼色,便快步离去。
  不多时,杨谅出来了,说杨坚要单独召见柳述。
  柳述入内,杨谅与杨广夫妇二人道:“父皇听了一些闲言碎语,二哥二嫂可要小心行事。”
  言毕,杨谅朝屋内瞥了一眼,显然是让杨广当心柳述。
  未及柳述出来,杨坚身旁的内侍又去将宁远召来,杨广与萧夜心就此在门外等候多时,未等来杨坚的宣召,反而见付平坐着木轮椅前来。
  方才与萧夜心的一番恳谈,已松动了付平的心,他也从晋王妃的言辞间明白了萧夜心对他的请求,一番思量之后,他决定当面见一见杨坚,也算是给萧夜心一个交代。
  然而不多时,房内竟传来了杨坚的怒斥声和柳述的惊呼声,杨广一时忍耐不住,夺门而入,竟见宁远倒在柱下,半面淌血。
  “宁远!”萧夜心上前扶起宁远,怒向柳述道,“你说了什么?”
  杨广已命人去宣太医,又见杨坚气得浑身发颤,他前去扶杨坚坐下,道:“父皇,发生何事?”
  宁远躺在萧夜心怀中,信誓旦旦地看着杨坚,道:“妾说过自到陛下身边起,便一心一意服侍陛下,陛下不信,妾唯以死明志,免得陛下再听那些流言蜚语,既污了妾的清白,也辱了圣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夜心用手帕轻捂着宁远额上的伤口,又对柳述怒目相对,道,“驸马又想出了什么招数来为难人吗?不,这一次是要人命!”
  柳述入内时便见杨坚龙颜大怒,他不敢造次,直到听见杨坚问起杨广与宁远的传言,他才大约猜出了先前杨谅和杨坚谈了些什么。他暗道既是杨谅起的头,杨坚又盛怒至此,他便索性将当年杨广在江南的“风流艳闻”重提一次,倘若宁远当真与杨广有关,只当顺手除去个敌人。
  然而出乎柳述的意料,杨坚对宁远颇为上心,竟还传宁远前来对质。而这位素来温婉柔弱的陈贵人居然在遭到杨坚质疑后选择撞柱自证清白,此时还给了萧夜心借题发挥的可能。
  “晋王妃冤枉我了。”柳述委屈道,“可不是我逼的陈贵人这样做。”
  “多少年前的事还要拿来胡说,我虽是亡国之人,无依无靠,却也不是由人欺负。我陈漱玉问心无愧,一与晋王没有任何苟且之事,二对陛下从一而有损妇德之行,驸马说那一番所谓的陈年旧事,到底有何居心?”宁远推开萧夜心的手,扶着柱子艰难站起,看向杨坚,道,“陛下,今日驸马既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就证明圣听之外还有不少这样的无稽之谈。妾这一命无足轻重,但事关皇室声誉,陛下难道不追究吗?”
  太医此事赶道,宁远却不愿随去就医,仍是扶柱站着,道:“晋王知道妾与晋王妃曾经相交,晋王妃另有要事,晋王派个侍从前去告知妾晋王妃的状况只是出于昔日姐妹之谊,却被人编排出了不堪之事。过去道听途说便罢了,今日我亲耳听见了,只求陛下还妾一个清白,严惩所有胡传是非之人。”
  “请陛下答应陈贵人的请求。”萧夜心沉声道,“自当年带军南下,晋王便饱受与南陈之间的是非,当初他便因此受到陛下的责怪。晋王向来洁身自好,但依旧受流言困扰,这些年身在江南,那些当年留下的谣言也多少入了王府,身为晋王妃,我自是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至今都没有人为晋王正名。既然今日旧事重提,我恳请陛下彻查这桩冤案。”
  杨广跪在杨坚面前,诚挚道:“儿臣从不敢忘父皇教诲,往日流言既是捏造,儿臣本以为日久便见得人心,却未料到昔日不实之言竟流传至今,还再入父皇圣听。儿臣一万个不敢,不敢犹如皇室体面,不敢辜负父皇厚望,不敢辜负当年随儿臣南下的五十一万大军。”
  眼见情势如此,柳述大呼道:“臣冤枉。”
  萧夜心便瞪着柳述,掷地有声道:“昔日驸马代陛下南巡,晋王用心款待,驸马可曾记得当时被送去身边的玉靖柔?”
  柳述闻言一惊,伏在地上不敢做声。
  萧夜心冷哼一声,道:“今日我如果在陛下面前说些什么,驸马是说全无此事,还是就地承认?”
  见柳述已然发颤,萧夜心又冷笑一声,道:“昔日晋王在江南与张丽华有过一面之缘,便被有心之人说成与其有染。晋王救下陈贵人,又传出所谓风流之事。那么驸马当初在酒宴上对玉靖柔假以辞色,又夜夜与她相对,该作何解释?”
  “阿柔,别说了。”杨广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杨坚怒道。
  萧夜心却未有收敛之意,继续道:“当初晋王便似如今款待陛下一般为驸马接风洗尘,宴上请玉靖柔唱歌助兴,却未料到驸马另有兴趣,暗示晋王让玉靖柔多番相陪,甚至招至自己房中。晋王不敢惹恼天子特使,只得让玉靖柔前往,又派人小心伺候,不敢有差错。可驸马当年这一出强霸歌姬之行,随行服侍的人都知道。”
  萧夜心转向柳述,问他道:“驸马,我可有多说一个虚假之词?”
  柳述仍是伏地不起,不敢抬头作答。
  “陛下,若不是今日驸马欺人,我本不会将当初的事说出来。晋王自从当年之后便一直受到非议,昔日才满大兴的晋王为何要躲到这江南之地?不过是为了图个清静,免得多生枝节,让陛下为难罢了。”萧夜心道,“陛下今日认为我为晋王出头也罢,或是挑拨离间也罢,这些年晋王府受的委屈不少,恳请陛下看在晋王也是皇室之子的份上,还他一个公道,别再由人抹黑诬陷,让他日渐心灰。”
  宁远体力不支,跪坐下来,道:“陛下,今日本是解决付先生一事,缘何又牵连出来了晋王的往事?不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还有什么?妾乃后宫女眷,插手不得朝中事,但事关妾自身清白,也事关妾与这世上唯一朋友的情谊,还请陛下彻查。”
  不等宁远叩首,众人便见那纤弱的身影倒去了地上。
  杨坚命人即将宁远抬下去,却听付平道:“我终是知道了所谓的圣君之治。”
  杨坚终将视线落在最远处那个人影之上,道:“付平?”
  “正是。”付平不卑不亢道,“世传隋主圣明开阔,今日所见却非如此。亲子重臣受辱而不查,小人流言缠身而不治,反要一个弱女子以命自证。如此君王,如何服众?”
  “你说什么?”杨坚质问道。
  “我只说我看到的,陈贵人自裁,晋王妃揭露驸马昔日恶行,晋王殿下屈膝陈情,而陛下依旧无动于衷,让人如何不心寒,不对隋主之治心存怀疑?心存不满?”付平道,“看来晋王妃劝我之词不实,晋王只殚精竭虑亦不值。”
  杨坚拍案道:“大胆!”
  “我从未以隋民自居,只尊我陈国皇室。今日我眼见陈国公主受辱而无力为其伸冤以护,是我这个陈国子民不争。但此事若传扬出去……”
  “将付平即刻拖出去斩了!”杨坚气得拍案而起,又因急怒攻心而向后跌坐。
  杨广立即扶住道:“父皇息怒。”
  杨坚颤着手指着神情冷漠的付平,难以吐露一个字。
  “将付先生带下去,即刻传太医。”杨广下令道。
  柳述真想说什么,杨谅已闯了进来,虽不知方才在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见此情形,他立即上前,殷勤地照料起杨坚,再假意询问情况。然而杨广缄口不语,他又抽不开身,便只得暂且作罢。
  萧夜心见房中一片混乱,付平又被带走,不愿留下,这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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