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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家宴

  杨谅所言一直萦绕在柳述心间,然而自从行馆事件后,萧玚即便身负南巡安全一责,也甚少在杨坚面前出现,虽是少了让柳述眼见则心烦的困扰,却也更让他不好抓萧玚的错处。加之萧夜心处处提防谨慎,一行人终于到了扬州,柳述也未能掀起风浪。
  圣驾将临的消息一经送入扬州公署,久被公务缠身的杨广第一时间准备迎驾事宜,亲自郊迎杨坚与独孤,向二圣请罪。
  一向淡然冷静的孤独乍见神情疲惫的杨广难免心生怜惜,然而让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将关切之情暂时隐藏,稍后再续母子之情。
  洗尘宴上,隐忍多时的杨谅终于开口道:“孤日常向母后请安时,多是听母后提及二哥。今次父皇南巡,母后本以为可以早些见到二哥,却不想二哥竟繁忙至此,无暇抽身,当真是辛苦二哥了。”
  “父皇既将江南之地交给孤,孤必定不敢怠慢,这些年却未能尽善尽美,多有疏漏之处全赖公署诸位相助,也得父皇体恤。”杨广诚挚道。
  杨广虽然在迎驾之事上有欠礼数,但考虑到南巡至今,自己所见江南百业俱兴的景象,杨坚对杨广的能力自然是颇为认可,却又道:“阿摐近些年忙于兴修江南水利交通,朕听说你手下有个得力干将,如今不少路线都是经他勘探,怎的至今未曾见到?”
  付平是杨广不可外传的心结,突然听杨坚提及,他确实有些吃惊,而这短暂在他眉宇之间划过的神情,被杨谅捕捉到了。
  “二哥舍不得让自己手底下的爱将出来露个脸?”说话间,杨谅又将目光转向萧夜心,见她垂眼仿佛置身之外的样子,他料定其中必有蹊跷。
  “付先生前些日子离开扬州去勘探新的水路了,怕是无法面见父皇。”杨广道。
  “这便是二哥的疏忽了。”杨谅道,“父皇一路南巡,直夸如今江南水陆便捷,驸马曾来过江南,便说付先生帮了二哥不少忙。二哥既知父皇要来,便当将这样的大功臣暂且留一留,好让父皇当面赏赐,以示天恩。二哥这样秉公办事,倒是显得咱们不近人情了。”
  “孤也想留付先生在扬州迎接父皇,但当地遭遇水患多年,若再不想办法挖渠引水,恐又是一年天灾成人祸。付先生有悲天悯人之心,只得失礼驾前。”杨广诚意拳拳道,虽是波澜不惊之态,袖中双手却是攥了拳。
  手背上覆来几点温柔,杨广笑对杨谅为难,暗中反握住萧夜心的手。
  这些年来在江南杨广便是天,如今杨谅一见面便笑里藏刀,委实令他不太爽快,此刻萧夜心这举动颇具安抚之效,至少方才涌上心头的怒意已经随着他越发从容的神情逐渐淡去。
  萧夜心本只是凭借对杨广的了解暗中抚慰,哪知他面上正经严肃,私底下不光悄然抠了她的手心,还摸进了她的衣袖中,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小臂,偷偷调起了情。
  杨广的大胆令萧夜心倒抽了口凉气,她却不敢在杨坚和独孤面前表露,只得忍着,再瞪了杨广一眼,见他转头时眸光含笑,她便不生气了,只由着他胡闹。
  虽是夫妻二人私下玩闹,但杨谅所言他们都认真听着,这汉王无疑是在说柳述要用付平分杨广的功,杨谅虽直言说了杨广的不是,却更像是在提醒他当心小人。
  杨坚对付平的缺席颇感遗憾,但对这个身具水利天赋之人颇有兴趣,当面问了杨广,道:“朕对这个付先生很是好奇,可驸马与晋王妃都不甚了解,你既是发掘这人才的伯乐,不如与朕说说一二。”
  杨广实不愿多提付平,无奈杨坚亲自询问,他便只捡杨坚想听的说,诸如付平在勘测路线时如何辛苦,监督工程时几多尽责,为人品质亦堪大任等等,丝毫未有杨谅方才提及的“舍不得”,反而更希望付平得到杨坚赏识,再委重任。
  如此一顿例行公事的询问,本是家宴的气氛开始严肃起来,待杨坚询问完毕之后,一阵天籁之音自堂外响起,令众人引颈相顾。
  歌声渐近,伴有几名舞姬进入,瞬间驱散了方才略显沉闷的气氛。歌者声如黄莺出谷,曼妙非常。
  因是选的江南小调,舞姬随乐而动又都是江南少女的打扮,便似上演了一幕幕江南画卷,清丽婉约,不仅杨坚沉醉其中,就连独孤亦舒展了眉头,嘴角浅笑。
  柳述自然听出了是玉靖柔的声音,只是如今兰陵在侧,他不敢放肆,目光却一直循着歌声的来源寻找,只是未曾见到那昔日险些成就了一段露水姻缘的美人。
  待歌声停止,众人似都未即刻回神,只杨谅赞叹道:“二哥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歌姬,如此歌喉,美煞人也。”
  “偶然救下的孤女,见她没有容身之所便留在别苑交由阿柔照顾。”杨广道。
  杨谅语气古怪道:“二嫂果真体贴,今夜听这歌声醉人,二嫂可能将这歌姬唤出来让大家见见?”
  “我舍不得。”萧夜心笑道,故意揶揄了杨谅却似是与他玩笑以示亲近,看得一旁的柳述登时变了神色,她又道,“驸马当初来扬州,晋王殿下也曾命阿柔出来献曲,驸马忘了?”
  柳述面色一白,神情尴尬,道:“这歌声美妙令人难忘。”
  “阿柔?”独孤将视线转向了座下的杨广夫妇,“这歌姬也叫阿柔?”
  “是啊,殿下救下的人居然也叫阿柔,皇后您说巧不巧?”萧夜心感觉到杨广捉住了自己的袖子,她便一路顺着摸去了杨广的掌心,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抠他的手心,还把玩起了他的手指,仍是笑吟吟地面对独孤,道,“阿柔天生一副好嗓子,我和殿下都如珠似宝地呵护着。这次二圣南巡,殿下特意命阿柔精心准备了这支歌舞。说来大约是龙恩浩荡,前些天阿柔感染的风寒竟是在二圣驾临扬州前又康复了,否则今晚就没法献艺了。”
  杨广见萧夜心私下玩得开心,便趁她不备突然攥紧了她的手。萧夜心冷不防低吟一声,引起了独孤的注意。
  “阿柔你怎么了?”独孤问道。
  杨广趁机扶住萧夜心,却暗中钳着她的手,回独孤道:“是儿臣没将阿柔照顾好,她一向身子弱,其实去迎接父皇与母后前便身体不适。可她一要为儿臣分忧,二也不想扫了父皇和母后的兴,这才瞒着没说。”
  “既是阿柔身体不适,阿摐,你便先带阿柔回去照顾吧。”杨坚道。
  独孤本欲将杨广留在驿馆以叙母子之情,不想杨坚先开了口,她只得暂且忍下。
  但见独孤变了脸色,萧夜心当即推脱道:“殿下又言重了。”
  “孤看二嫂面色确实不大好,这些天也着实辛苦了,二嫂的一片心意,父皇和母后都晓得,你就跟二哥回去吧,否则二哥该心疼了。”杨谅帮腔道。
  萧夜心若在减持便显得矫揉造作,这便同杨广齐齐退下,也就此略过了另一位“阿柔”露面见驾之事。
  如此,杨广将具体事宜交给张衡处置,自己领着杨坚的“口谕”携美而归。
  待上了回晋王府的马车,杨广当即欺身上前,将萧夜心迫到角落,“咄咄逼人”道:“胆子真是越发大了,竟敢在父皇和母后眼皮底下惹事?”
  萧夜心却是一脸无辜道:“我不明白殿下说什么,难道我有一句话胡诌了?倒是殿下张口就来,我何时身体不适了?”
  杨广捏着萧夜心的下巴,将她仔细看了一遍,道:“那得等我都看过了,才能知道。”
  萧夜心轻轻打开杨广的手,却被他握住,拉到唇边摩挲,道:“一整日都绷着那根弦,便是只在你面前能轻松一些。”
  两人随即换了姿势,杨广躺在萧夜心腿上,萧夜心为他轻轻压穴,道:“我也终于盼到了回扬州,不见殿下这几日……”
  “你想我了?”杨广抢先问道。
  萧夜心笑道:“想昭儿。”
  杨广抓着她的手,睁大了双眼问道:“再说一次?”
  “想昭儿。”
  杨广随即坐起身,将萧夜心箍在自己与车厢壁之间,不给她分毫挪动的空间,缓缓道:“可是我想你,日思夜想。”
  萧夜心的双臂缓上杨广腰际,笑容不似方才狡黠,看来温馨可人,道:“殿下可不能总想着我。”
  深知萧夜心是在提醒自己这段时间需要小心应付杨谅和柳述,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萧夜心,平素进退有度知分寸的杨广却突然明知故问,道:“那我还要想着谁?”
  “昭儿日渐长大……”
  “哎。”杨广重新躺回萧夜心腿上,合眼由她继续为自己压穴,故作不满道,“你的心里终究只剩下昭儿了。”
  明知杨广佯装吃自己亲儿的醋,萧夜心还是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口以作安慰。哪知杨广身手敏捷,这便将她抱在怀里拥吻起来。
  耳畔已经满是杨广越发急促的呼吸声,萧夜心知道杨广确实想她了,而她又何尝不是?不过是故意用杨昭逗逗他,却招来他这样强烈的反应。
  那些还未说出口的叮嘱之词早已在彼此心间,既是小别重逢,杨广又如此“无赖”,萧夜心便遂了他的愿,也一解自己这些时日来的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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