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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远谋

  杨广对安渠的善后事宜讳莫如深,但萧夜心总能想办法打听到真相。
  原是柳述还在时,杨广只命人捉拿带头闹事的工人,不敢有其他动作。而其他受到煽动的人依旧没有停止对安渠工程的滋扰,不仅迫使挖凿工程停止,还导致许多人受伤。
  待柳述接到杨坚的圣旨回了大兴,杨广一改先前看似温和的作风,率先处决了这次事件的带头者,对其余依旧不依不挠之人,也采取了颇为严厉的镇压手段,最终才算平息了表面的风波。
  杨广在此事上的雷厉风行确实引来了不小的非议,尤其是这一次的作风和他以往大相径庭,导致有关于杨广生性暴戾、善于伪装的流言传出。但因在处置相关人员之后,杨广非但没有祸及其家眷,反而重金抚恤,算是对自己的形象稍作弥补。
  萧夜心想起自己没能在当时陪在杨广身边便心有余悸,道:“以后,我再不一个人去大兴了,要去也跟殿下一起回去,否则咱们就都留在扬州。”
  杨广躺在榻上,侧身刮了刮萧夜心的鼻子,道:“你说气话的时候别样可爱。”
  “若连气话都不让我说,当真憋死了。”萧夜心绕去榻后,为杨广按起了头,道,“殿下不惜以这种方式解决这件事,是在担心什么?”
  杨广感受着在萧夜心按压下逐渐松弛的思绪,道:“父皇因母后之故诏回柳述,但只要他看了公文,必定会对江南的事上心,柳述回去了,难保父皇不会暗中派人再来江南。我不能让第二个人在父皇面前说同样的话,所以必须在下一个天子特使到来之前稳定局面。哪怕手段残酷一些,至少要给父皇一个看起来太平的样子。这样即便之前有些流言蜚语,父皇也抓不出其他错处,我依旧做自己该做的事。”
  萧夜心默认杨广的话,没再支声。
  “付平那里有新的消息送回来。”杨广道。
  “我又不懂勘察地形的事。”萧夜心故意在杨广肩头掐了一把,听得他吃痛低呼,她不由笑了出来。
  杨广不与她计较,道:“水利陆路的事你问得还少?”
  “那是因为殿下关心这些事,我才爱屋及乌。”
  “我如今同你说了,你怎么这般冷漠?不爱屋及乌了?”杨广反问道。
  杨广有时心思细如针,萧夜心都吃不准他是故意拿付平来试探自己,还是单纯在跟她交代那些事,因此她多少有些不安。
  萧夜心原本要坐去榻边,却被杨广拽到怀里,她推了几下未推开,道:“既是正事,殿下就好好说。”
  “抱着你不影响说正事。”
  萧夜心便安安静静听杨广将最新的勘探计划说了一遍,并且这样一听就又听了数年,除却杨广一直关注的南北交通事宜,许多其他事务她也听杨广说起。除却伴随着年月越发深厚的夫妻感情之外,她感受到彼此间更加深厚的关联,是命运最终将他们融合到一起,再也无法分开的牵绊。
  就在杨广努力营建江南的同时,大兴城中越发受到杨坚器重的杨谅和太子杨勇之间也逐渐展开了权位之争。
  杨谅以藩王身份多次挑战杨勇这一国储君,以从杨坚手中获得的军权作为资本,一再与杨勇发生冲突。过去大兴城中,以杨广和杨勇为最尖锐矛盾的局势,如已经转换成了汉王与太子的竞争,加之偶尔还要横插一杠的蜀王杨秀,杨广这远离中朝的晋王已变得无声无息,纵是秦王杨秀都偶尔还有奢靡放浪的消息传入大兴皇宫之中。
  被安插在大兴的眼线定期将情况送回扬州,杨广因此对中朝的局势还算了解,再得知杨勇和杨谅又一次因为政务发生冲突时,他问萧夜心道:“你觉得这一步如何?”
  萧夜心看着棋盘上势成水火的黑白棋子,下了一子,道:“不到最后,是输是赢未可知。”
  杨广跟着下了一子,吃了萧夜心一颗黑子,道:“阿柔你要当心了。”
  “我?”萧夜心犹豫了一阵,却始终没有落子,最后她将黑子放回棋盒中,道,“不下了,头疼。”
  杨广吟吟笑道:“大兴里有人跟你一个感受。”
  见杨广作势起身,萧夜心又拈起黑子落去棋盘上。
  杨广回身一看,冲她微微一笑,落了字,又吃了萧夜心一子,得意道:“跟我使坏?”
  “殿下现在连半子都不让我了。”萧夜心开始收拾棋盘。
  杨广笑看着分拣棋子的萧夜心,道:“让你半子,你就对我下狠手,可是不敢掉以轻心。”
  “殿下对外韬光养晦,在我面前却输个一局半局都不行。”萧夜心笑盈盈道,“又不跟大兴城里那样不可踏错半步。”
  杨广开始帮萧夜心一起收拾棋盘,道:“父皇交了大半的军权给汉王,如今他手里握着重兵,太子顾忌着这份隆宠,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几年汉王权势日涨,气焰更高,太子都顾不上殿下了。”
  “当初选择离开大兴,不正是希望如此?现今汉王和太子势成水火,我在江南落个清闲,倒也不错。”
  萧夜心笑睨杨广,挖苦道:“那我就不把陈贵人差人送来的信给殿下看了。”
  杨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见萧夜心故意端着架子,他只道:“我不看,但可以请阿柔你念给我听,如何?”
  萧夜心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杨广一人收拣棋子,道:“陈贵人说,陛下终于有意亲自南巡了。”
  杨广脸上笑容更甚,寻思道:“虽是多等了一些时候,但若真能促成这个机会,也不错。”
  “也对。”
  “你知道?”杨广将最后几颗棋子放回棋盒中问道。
  “汉王和太子的事,陛下必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他一向疼爱汉王,没有多加约束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汉王对太子步步紧逼,太子身为国储却基本处于被动劣势,如何让人不心急?一个是按祖制立下的太子,一个是自己最疼爱的汉王,陛下舍不得委屈了小儿子,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汉王动摇国本,如今大约内心煎熬,大兴城上的阴云一时半会散不开。”萧夜心道。
  杨广此时已经侧卧榻上,一手支着额角,合上双眼,神情惬意,道:“继续。”
  萧夜心坐下道:“口渴。”
  杨广睁眼看着娇笑的萧夜心,起身将茶几上的杯盏递给她,道:“越发没了规矩。”
  萧夜心接过茶盏,笑道:“殿下惯的。”
  年岁渐长,可萧夜心在杨广面前却越来越“放肆”,有时便像个任性娇蛮的小姑娘,变着法得“闹”杨广。
  杨广对此却甘之如饴,看着萧夜心喝了茶,道:“这下能继续说了吧?”
  “殿下渴么?”
  杨广故作凶神恶煞之态,道:“别打岔。”
  萧夜心放下茶盏,道:“陛下自然知道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可如今若要收回对汉王的恩典,必定会让汉王不满。至于太子……就像当初陛下告诉殿下的那样,他是一国之本,轻易不会被动摇。所以陛下心烦,是该有个地方去走一走,散散心。”
  杨广顿了顿,寻思道:“南巡的旨意一日没下来,这件事就悬着。不能让父皇亲眼瞧见江南的变化,我这些年的功夫就都是白费了。”
  “陈贵人说了,皇后那儿近来也不甚安生。”
  杨广紧张道:“母后怎么了?”
  “汉王带着家眷进了大兴,殿下知道的,汉王跋扈,汉王妃也不遑多让。恰好那日汉王妃去向皇后请安,遇上云昭训代太子妃进宫,汉王妃便讽了云昭训几句。云昭训一时气极,和汉王妃动了手,闹去了皇后跟前,结果云昭训失手把皇后弄伤了。”萧夜心见杨广变了脸色,她安抚道,“皇后没事。”
  杨广的神情这才平和一些,道:“太子和汉王遭到如何处置?”
  “汉王有陛下护着,只是挨了几句训。云昭训动手人人皆看见了,太子护不住,最后是公主劝说才平息这件事,但太子和汉王之间谁更受陛下青睐,一目了然。”萧夜心道,“陈贵人说,皇后因此事生气,她已在尽力说动公主,在皇后那儿也出出力,尽量促成陛下南巡之事。”
  事态向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杨广那颗被萧夜心揪起的心稍稍落了地。他朝萧夜心招招手,待她到自己跟前,他猛地将她抱住,看着她香雪桃腮的模样,笑责道:“是我平日太惯着你,现在都会在我身上找乐子了?看我方才那一惊,你高兴了是不是?”
  “殿下只说这个消息能不能让你高兴一些?”
  杨广把玩起萧夜心的手指来,道:“三分吧。”
  萧夜心含笑的眉眼里却有一丝认真,道:“虽然这件事一拖就是这么些时候,但宁远一直没忘记我当初的嘱托,有时想起她孤身留在大兴,我还是感到抱歉的。”
  “所以你请她千万保重。”杨广握住萧夜心的手,沉郁的目光中显露出多年来未曾改变的坚定,缓缓道,“将来我们回去了,她就不是一个人了。”
  “是么?”
  萧夜心忽然变得怪异又带着俏色的眼神让杨广忍俊不禁,他在她颊上轻啄一口,道:“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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