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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祸起

  柳述因要养伤,不得不在江南多留一段时日。在此期间,玉靖柔一直陪伴在侧,事事体贴周到,柳述的心情因此好转。但因考虑到杨勇的叮嘱,柳述送回大兴的公文里并未提及杨广半点差池,也未替杨广说项,中规中矩。
  萧玚少不得因为之前冲动刺伤柳述一事被萧夜心责怪,杨广甚至直接将他外放去艰苦之地以作惩戒。
  待柳述伤势无碍已又过了将近半月,期间有从大兴太子府送来扬州的密信,正是杨勇催促柳述抓紧时间“办正事”的内容。
  有玉靖柔的陪伴,加之杨广精心的安排,柳述这段时间已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乍见杨勇信中的责问之意,他虽心中不悦,却也开始寻找打击杨广的机会。
  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之后,柳述便要去其他地方巡查。这一次杨广因公务不再陪同,特命张衡前往,却不料此次送回大兴的公文中生出了事端。
  柳述在公文中讲述江南在挖凿水渠,连通南北一事牵连到不少当地百姓的安置问题。杨广为了挖凿工程,强行迁走了一大批原本生活在渠道附近的百姓,致使不少人失去家园,流离失所,在江南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之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惨状,但杨广从未向中朝回禀。
  杨坚对柳述向来信任有加,见到这封公文后当即大发雷霆。
  杨勇见龙颜大怒,俯身将被掷在脚下的公文拾起,拿在手中,并未立即交还,道:“父皇息怒。”
  杨坚近来龙体抱恙,突然暴怒之下接连咳嗽了起来,道:“速将晋王诏回大兴,朕要亲自审问。”
  是时宁远正来为杨坚送药,恰听见杨广的名字,她脚下一顿,命身边随侍暂且不要做声,继续在外头偷听。
  杨勇此时才将公文放回案上,道:“父皇,龙体要紧,兴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驸马在公文中写了‘流民遍地’这四个字,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么?”杨坚责问道。
  杨勇皱了皱眉头,显然知道这其中暗藏的玄机,却未点破,只垂首静听杨坚示下。
  “你们都说阿摐的心在江南,必定会尽心营建江南,善待江南百姓,朕因此给了他扬州大总管的职务。却没料到,他仗着天高皇帝远,以兴修水利交通为由,大肆劳民伤财,隐瞒伤情不报,这‘流民遍地’之下,不就是民生疾苦而不治么?”杨坚怒道,“速去传旨,暂停晋王一切职务,立即回大兴接受审问。”
  杨勇暗喜却不表,道:“遵旨。”
  宁远但闻杨广遭难,立即离开文思殿,赶去向独孤求助。
  独孤听宁远一番陈述之后随即去见杨坚,然而杨坚除了面色凝重之外丝毫不见方才盛怒的模样,独孤定了定神,又见宁远端着药入内。
  待宁远服侍杨坚服完药,独孤才开口道:“陛下的身体好些了么?”
  因着过去种种,独孤已经很少主动关心杨坚的情况,如今听结发妻子这样询问,杨坚少不得惊喜,便遣退了宁远,只和孤独单独说话。
  “你已多时未曾关心朕了。”杨坚颇有感慨,看着在时光流逝中已不复当初青春年华的皇后,感叹起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峥嵘岁月,伸手牵住了独孤的置在膝上的手,道,“你今日来见朕,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句话吧?”
  杨坚的温柔里满是无奈,独孤却始终无法真正放下彼此之间的心结。然而杨坚那双苍老的手依旧温暖,令她不由低头去看,也不禁想起年少时他们执手的情景。那样的琴瑟和鸣如今不复存在,唯有杨广身上还寄托着她对爱情的那一点憧憬。
  “阿摐已经多时没有给大兴传消息了,我有些想念他。”独孤道。
  杨坚神情微变,命人取来柳述送回大兴的公文,道:“你看看吧。”
  独孤将公文内容仔细看过,问杨坚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阿摐?”
  “朕已下令将他停职查办,立即回大兴接受审讯。”
  独孤苦笑道:“陛下对阿摐似乎过于严苛,也不似过去那样信任了。”
  “朕的特使亲笔送回的公文,难道还有假?”杨坚眉头深锁,见独孤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有着他难以说清的情绪,他摇头道,“阿摐离开大兴这么多年,朕和你都未曾详细追究过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如果这都是不信任,那么你告诉朕,朕还要怎么做?此次驸马去江南,真是朕要为这些年来的信任做一次考查,结果居然是这样。伽罗,你让朕怎么办?”
  “陛下做事必然有理有据,可阿摐这些年做下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有些事要做,必定要有所牺牲,阿摐毕竟还年轻,或许考虑得不会十分周全。陛下就因为一道还未查明属实的公文贸然停了阿摐的职,让他从一方总管变成受怀疑的对象,这让阿摐如何自处?”独孤道,“陛下,驸马代天子出巡江南,送回巡查公文无可厚非,但仅凭他一双眼耳,或许还有没能详细了解的内情。就这样冒然停职,委实不妥,也伤人心。”
  “皇后以为如何是好?”
  “陛下立即追回先前的诏谕,不提停职一事,着阿摐在兴修水利之外,更关注当地百姓营生,再派人暗中察访,确定阿摐是否真的为求表功而不顾百姓,再下定断也不迟。”
  “你是以皇后的身份在跟朕说这些么?”
  “请陛下以父亲的身份去体谅阿摐作为一个儿子希望获得陛下认可的心情。”
  或许当真是因为杨广久不在身边,又或者是这个儿子过去所表现的一切都太过刻意,杨坚有时当真会忽略掉他们之间依旧存在的父子之情,而只用一个帝王对待臣子的眼光去看待杨广,去要求晋王。
  良久后,杨坚叹道:“伽罗,你太偏爱阿摐了。”
  “阿摐是我的希望。”那一抹笑容里包藏着对现实的失望,也是对杨坚的无望,独孤再次恳求道,“陛下,我只想阿摐能够自由一些,做他想做的事。身为大隋的晋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陛下的江山,是尽忠。作为陛下的儿子,他也不过是在想将事情做得漂亮一些,让陛下高兴,这是尽孝。为此他远离父母,比起睍地伐和时常得诏回大兴的益钱,阿摐确实不易。”
  文思殿内久寂无声,正如此时笼罩着皇城的阴霾,压抑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大兴城中阴云已浓,而安渠附近已在那阴谋酝酿之时便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先有人暗中破坏挖凿河渠所用的器械,随后有不少工人突发疾病,不光拖慢了整个工程的进度,还因此影响了其他人的心情,致使现场的气氛一度沉闷压抑。
  在一连几天被阴霾笼罩之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对挖凿安渠一事进行了反抗。随即就有数百人连成一片,集体罢工不说,还抨击杨广进行此项工程就是劳民伤财,好大喜功。
  整个安渠挖凿工程因此被迫暂停,杨广不得已亲至当地了解情况,并安抚百姓情绪。然而那些哄闹的工人却不肯就此罢休,甚至公然袭击官员,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杨广不得不下令捉拿所有带头闹事的工人,其中不乏本就身犯重罪的罪犯。一旦受到官方打压,他们便以“迟早都是一死”的决心坚决抵抗,从而煽动其他人一起破坏整个安渠挖凿工程,给杨广等人造成极大困扰。
  事件发生时,柳述已命人将写好的公文送回大兴,因此他始终抱着作壁上观的态度,甚至对杨广多番嘲讽,又以杨坚为挡箭牌,迫得杨广心有怨怒却无法发泄。
  玉靖柔知道事情至此,杨广必定会迁怒到自己没有看紧柳述,她便主动向杨广请罪。
  “你何罪之有?”杨广依旧谦和温润。
  正是杨广这般与人为善的姿态令玉靖柔更加惶恐,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道:“是我没有伺候好特使……”
  “风马牛不相及之事,怎可混为一谈?你多心了。”杨广居高临下地看着玉靖柔,道,“孤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玉靖柔正想说什么,却见萧夜心到来,杨广又命她退下,她只得离去。
  “你怎么来了?”杨广看着萧夜心一派简装,问道,“还穿成这样?”
  “来向殿下辞行。”萧夜心道,“莒国公府送了家书过来,说母亲身体有恙,一直念着我的名字,想来是母亲太过思念我,当女儿的总得回去看看。”
  如此非常时期,萧夜心却要返回大兴,杨广盯着她看了多时,最后竟将她揽入怀中,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笑意,眉目间却尽是不舍和感谢,道:“又要辛苦你了,阿柔。”
  萧夜心愁容满面道:“其实我放心不下这里的情况。”
  “你不相信我?”
  “我信,但我也怕。”萧夜心靠在杨广胸口,忧虑道,“也不知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这里有我,你只管回去。如今一切尽人事,我不信大兴的邪风真能吹来这儿。”杨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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