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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〇章 驿馆

  柳述此次前来的江南主要的目的便是视察安渠的挖凿情况,杨广自然陪同前往。
  经过三个月的挖凿,安渠的初步形态已显,那些如今盯着酷暑还在开凿的工人们正是这一工程最大的贡献者。
  柳述看着挥汗如雨的工人们,问杨广道:“这些都是晋王殿下征发来的工人?晋王在送去大兴的公文里倒是未曾向陛下说明实际征了多少人来挖凿安渠,我这一看,人数确实不少。”
  “安渠虽不长,但有一段地势艰险,开凿难度较大,所以几乎将关押在周围州县内的重刑犯都押送了过来,再征调了一部分百姓,尽量在计划时间内将安渠凿通,引水入渠。”杨广道。
  柳述对此并不做声,只是看着那些埋头挖渠的工人,心里有了某些想法。
  巡查完安渠之后,杨广又带柳述在周边视察了一遭。以往大兴众人只知杨广费尽心思营建江南,所有情况都只能从送回大兴的公文中了解,现今柳述亲到江南,仅从扬州和安渠一带的情况看来,杨广确实将当初被战火所焚的江南重建,并且百业正兴,一派大好局面。
  如此功绩,若照实呈给杨坚,必定会获得杨坚的大加赞赏,那么将来送至杨广手中的赏赐便是又一道危及杨勇地位的利剑。柳述自然不会忘记他临行前,杨勇给他的嘱托。
  柳述写完了要送回大兴的公文,忽觉得今日在外奔波甚感疲惫,便招来特意带着随行的玉靖柔,想要听曲解乏。
  玉靖柔应召而来,见柳述已卧在榻上,她特意站远了一些,问道:“大人今夜想听什么曲?”
  柳述玩味地看着那神情紧张的歌姬,走去她跟前,道:“你想唱什么便唱,我都喜欢听。”
  玉靖柔看柳述身上七分不正经,三分狎昵的模样,又站远了一些,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这才唱了起来。
  歌声出喉,犹如一剂灵丹妙药,顿时消去了八九分困乏之意,柳述脸上的笑容更是自在方郎起来,伴着玉靖柔的歌声,绕着她慢慢转了起来,将她从头至脚地看了又看。
  只听那特使房中莺语燕声,很是风流,却有女子惊叫打破了这夏夜风情,随即便是一道身影从柳述房内跑了出来。
  “有刺客!”
  伴随着玉靖柔远去的哭声,柳述的呼救声随之传来。
  杨广此时正在自己房中看书,突然见玉靖柔冲了进来,梨花带雨不说,衣衫还有被拉扯的痕迹,头发也是散的,显然经历过一番纠缠。
  “殿下。”玉靖柔直接扑倒在杨广脚下,哭喊道,“殿下救我。”
  杨广眼见玉靖柔这衣衫不整的模样便知事情不妙,皱眉之下,他未去搀扶,只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待玉靖柔回应,外头传来的嘈杂声响便引起了杨广的注意,他走出书房,确定声音是从柳述住处传来的。
  杨广不及回头看一眼玉靖柔便立即赶去,只见一队护卫已经将柳述房间包围,此时房门半开,柳述的声音正从里头传来。
  进房时,杨广见柳述右臂受了伤,半根袖管已被染红。
  “去找大夫,立即封锁驿馆,附近一带严密搜捕,捉拿刺客。”杨广下完令,近到柳述身前探问道,“驸马稍作忍耐,大夫一会儿就到。”
  柳述已是疼得龇牙咧嘴,面色惨白,无暇再和杨广多言,敷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
  杨广一直等到大夫为柳述处理完伤口才回到住处,这才发现玉靖柔一直跪在他房中,不曾离开。
  刺客闯入驿馆一事已让杨广蕴怒,如今又见玉靖柔这般纠缠,他的心情已然差到极点,便沉着脸道:“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回去吧。”
  玉靖柔却不依不挠道:“请殿下为我做主。”
  杨广扶额坐下,眉头拧紧,看着那楚楚可怜的歌姬,道:“特使如今受了伤,你刚从他房中出来,少不得拿你问罪……”
  “不是我!”玉靖柔立即否认道,“特使对我……我不想这样,才从房里逃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在,不是我弄伤特使的。”
  “既然除了你们,房中没有其他人,这件事你难逃其咎。”杨广面色冰冷,道,“你先回去,诸事详细明日再审。”
  正当驿馆内为刺客之事进行围补捉拿,有一道黑影在暗处快速穿行。
  “什么人?”方才从柳述处回来的付平察觉到一旁的人影,不由提高了警觉。
  那影子在付平眼前飞快一闪,随即扣住他的手腕,又捂住了他的嘴,趁他不备,将他拉到人少的角落里,低声道:“付先生,是我。”
  付平当即认出是萧玚的声音便不再挣扎,道:“萧公子?”
  确认过身份之后,付平将萧玚带到自己住处,见他一身夜行衣,问道:“萧公子就是那个刺客?”
  萧玚并不隐瞒,道:“是我。”
  付平惊道:“这是为何?”
  “我暗中跟来这里,原本是想吓唬吓唬柳述,可刚才见他意图染指其他女子,一时没忍住,便出了手。”想起柳述对玉靖柔那不规矩的行为,想起大兴城中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萧玚内心的愤恨便再度涌起。
  付平虽对前事一无所知,但他能感受到萧玚眼中汹涌的愤怒,只是他不知说什么去平息萧玚的心情,只得岔开话题道:“如今驿馆已被重重包围,他们正在搜查刺客,萧公子怕是轻易脱不了身。”
  “我已在驿馆观察了几日,小心一些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方才不就是被我发现了?”
  萧玚哑口无言,道:“那先生不妨将我交出去,免得到时候连累你。”
  “若要交人,我还需带萧公子回来?”付平道,“我这的围墙后便是一条弄堂,应该方便你脱身。他们一时半刻照不到这儿,萧公子既能翻/墙进来,给你个机会必定也能翻出去。”
  萧玚想付平行礼致谢,道:“多谢先生。”
  付平不敢受,道:“萧公子快走吧,再晚了怕真脱不了身了。”
  萧玚就要离去,又转身与付平道:“殿下不知我过来,先生不必向他透露任何风声,否则我姐怕是有麻烦。”
  但闻萧夜心之名,付平神情立即紧张起来,朝萧玚郑重点头,道:“快走吧。”
  萧玚随即离去。
  一夜过去,杨广并未找到刺客,自然无法向柳述交代。
  玉靖柔再度出现在杨广面前时,已收起了昨夜那般窘迫姿态,低眉顺眼道:“殿下一日未曾好好吃东西了。”
  杨广看着玉靖柔为自己布菜,原本已经坐下拿起筷子的手却又放下,愁眉深锁着,长长叹了一声。
  “殿下还在为特使受伤的事烦心?”见杨广默认,玉靖柔继续安慰道,“刺客必定会抓到的,殿下还是应该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特使是代陛下来江南巡查,如今就在驿馆出了事,孤如何向陛下交代。多年心血,或许就因为一道折子前功尽弃。”杨广看着眼前的菜肴,摇头道,“都撤了吧。”
  “这样严重么?”玉靖柔吃惊道,“殿下这些年治理江南得当,陛下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责怪殿下吧。”
  “你不知,特使的另一个身份是当朝驸马,陛下宠爱孤那妹妹,也爱屋及乌地倚重驸马。孤本就常年身居江南,与中朝的关系不甚亲近,如今又得罪了驸马,他若是在送回大兴的公文中写些什么,孤这日子怕就不好过了。”杨广又是一声叹息,愁色更浓。
  玉靖柔从未见过杨广如此沉重的神情,不由想起萧夜心当初告诉自己的话,心底有了盘算,道:“我可有能为殿下分忧的地方?”
  “今日对你审问,还了你清白,你便不要再蹚这趟浑水。捉拿刺客之事,孤自会想办法给特使一个交代。”杨广故作轻松,却又道,“只希望特使为人大量一些,看在孤那妹妹的份上,不在这件事上与孤斤斤计较,否则孤怕是要去大兴领罪了。”
  “若能缓解特使因刺客之事而不悦的心情,是否就能请特使将此事略过?”
  “你是这样想的?”
  “特使因为受了伤而迁怒殿下,若能让他心情好起来,甚至感受到殿下为调查这件事的尽心尽力,那么特使也就不会难为殿下了。”玉靖柔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只是……”
  杨广摇头道:“昨夜的情形,孤已经猜到了,所以方才才让你不要牵扯进来。”
  “若是我想为殿下分忧呢?”玉靖柔坚持道,“我从来没见过殿下如此烦扰,也是如今才知道殿下的难处。既然受了殿下这么长时间的照拂,如今殿下遇着困难,我怎能袖手旁观。请殿下让我去试试,侍者说动特使,将这件事大事化小。”
  “你当真愿意?”杨广为难道,“但于你总有委屈的地方。”
  “为了殿下,受些委屈又何妨?再说,兴许特使明白殿下的辛苦,不会向陛下禀告这件事呢?”玉靖柔脸上的强颜欢笑因杨广此刻的关注而多了几分心甘情愿的味道。
  虽然内心依旧苦楚,可玉靖柔觉得,只要这一次成功了,那么在杨广的心里,她便是和过去不同的,将来的际遇自然也会发生改变,距离她想达到的目标,会因为这一次的挺身而出,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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