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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女眷

  杨广本就是回大兴述职,并没有机会直接参与到中朝政务之中,而他又因钦天监之言受到杨坚猜忌,镇日赋闲于晋王府,日子稍久,他便有些浮躁。
  萧夜心深知杨广心思,否则他也不会“穷极无聊”到培养一个和张丽华如出一辙的魏无采去陷害弘宣。这件事虽也算师出有名,终究给了萧夜心一个警惕,告诉她,他们不能只靠着杨素等人在大兴坐以待毙。
  如此,汤池春情的第二日,萧夜心便进宫面见独孤,意欲为杨广谋事。
  萧夜心本要和杨广同往,杨广却道:“你一人入宫便可,最好能将母后请出宫来。”
  萧夜心会意,一早便进了宫去,却没料到今日不光兰陵和元氏在独孤宫中,就连宁远也恰巧凑了这个时间前来请安。
  宫女奉茶时,宁远本能地起身要亲自为独孤奉上,萧夜心却上前道:“我是儿媳,这种事,让我来吧。”
  萧夜心从宁远手中接过茶盏放去独孤身边的茶几上,露出的一段手腕隐约发青,正好教独孤发现了。
  “阿柔受伤了?”独孤问道。
  兰陵从坐上起身,快步到萧夜心身旁,亟亟问道:“二嫂受伤了么?谁弄的?是晋王哥哥么?”
  “怎会是晋王殿下。”萧夜心并不遮掩,将两只衣袖稍稍撩起一些,好让独孤看个清楚。
  元氏和宁远亦凑了上来,只见萧夜心手臂上有好几处淤青,看来虽不严重,但这东西出现在堂堂晋王妃身上,本就令人生疑。
  萧夜心忽然跪在孤独面前道:“是我陪晋王殿下联系骑射时弄伤的。”
  这伤确实因杨广而起,却并非骑射之伤,而是昨日在汤池里落下的。
  “晋王哥哥怎这样不小心。”兰陵埋怨起来。
  宁远将萧夜心今日几个简单的行为回想一番,问道:“晋王殿下怎么忽然练起骑射来了?”
  独孤不悦道:“有时间骑马射箭,倒没功夫进一趟宫,我这个当母亲的竟还没有他养的那些畜生重要?”
  独孤此言一出,余下众人立即跪倒,尤是萧夜心再三叩首,不敢出声。
  心中抱怨说出了口,独孤畅快了一些,但看着满屋子跪着的人,她又皱了皱眉头,道:“都起来说话。”
  众人这才起身,各归各位。
  独孤对萧夜心道:“阿摐平日在王府里都做些什么?”
  “回皇后,晋王殿下日常闭门思过。”萧夜心道。
  “思过?他犯了何事要思过?谁让他思的过?”独孤看来有些气愤。
  “先前陛下命晋王撰写封禅祭文,却因天象之变招致钦天监上疏,如今晋王连这一点为陛下效劳的公务都被撤走,他又只是回大兴述职,身无其他公务,需等陛下封禅大典结束才能回江南,因此赋闲在家。”萧夜心说着面露哀怨之色,道,“殿下以为或许是自己在江南的政绩不足以达到陛下要求才导致星位异象,因此日日闭门思过,审度己身,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昨日是我实在不忍心见殿下自暴自弃,才提议去骑马,谁想便有了这些伤,倒让皇后担心了。”
  “阿摐便是如此,有事只闷在心里隐忍度日。”独孤对杨广的偏爱之心本就浓厚,见萧夜心如泣如诉地讲了一通,更是记挂杨广,又问道,“昨日你与阿摐骑马,见他身体可好?心情是否开朗一些?需要太医去看看么?”
  “如皇后对晋王的了解,我纵是他枕边人,亦有无法宽慰他的事。殿下因前廷抑郁,我身为王府女眷,不应该过问。有时实在忍不住,便劝说晋王几句,他却只是叹息摇头,反教我不用担心。我却见他一日愁过一日,如今甚少进宫向皇后请安,怕也是晋王担心自己意志消沉的模样让皇后见了不痛快。”萧夜心道。
  听了萧夜心之词,独孤对杨广更是怜爱心疼起来,她便顾不得在座的其他人,起身拉着萧夜心道:“我随你去趟晋王府。”
  “皇后,使不得。”萧夜心又下跪道,“我将王府中事告知皇后,已有违与晋王的约定。晋王一向孝顺皇后,必定不忍皇后为他操劳。如今他不进宫请安已是疏于礼教,若皇后亲自去晋王府,一来晋王于心有愧,二来却是我多嘴多事,打扰皇后静心休养。”
  独孤冷哼了一声,显然有些气恼,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地的萧夜心道:“有时我真是看不惯你跟阿摐一般犹豫扭捏的作态,如今我便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看望自己的儿子,骨肉亲情,什么疏于礼教。难道非要等我的阿摐抑郁成疾病倒了,我才去看他么?”
  独孤立即命人摆驾,兰陵和元氏不敢懈怠,一直跟出了寝宫。
  唯有宁远将萧夜心扶起,低声道:“辛苦王妃了?”
  “刚才多谢你了。”萧夜心正想去追独孤,却见宁远拉着自己没有松手,她问道,“还有事么?”
  宁远迟疑片刻才用更低的声音问了一句:“晋王殿下……真的没事么?”
  萧夜心想了想,索性先不追独孤,安抚宁远道:“前些日子他进宫,你们应该见着了,他好不好,没看出来么?”
  想起那日杨广与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即便所有的内容都未曾聚焦到她的身上,宁远只要想起当时的情境,便心满意足。可又觉得困惑,便问萧夜心道:“他问我关于张丽华的事,是为何?”
  萧夜心不便透露实情,知道:“他的心思我如何猜得透,倒是你,在陛下身边多加小心,这后宫虽有皇后坐镇,不见得会有太大风浪,但你孤身一人,总是留心一些才好。”
  “知道了,你快去吧。”说完,宁远轻轻推了萧夜心一把。
  萧夜心走出寝宫时,独孤和兰陵已经已经不知去向,倒是元氏未走,像是对身后这座冰冷的宫殿有所留恋。
  “太子妃怎么没有回去?”萧夜心问道。
  元氏目光萧瑟,望着眼前一片宽阔的宫道,道:“回去还不比待在宫里,如今从那道门里出来反而能让我觉得舒坦些。”
  杨勇和元氏的夫妻情缘如今只靠着所谓的身为维系,杨勇的心里没有元氏,太子府里自然也就没有她的位置。
  “不然,我陪你走走,反正皇后去了晋王府,他们母子相聚,也没我什么事。”萧夜心示好。
  元氏满是愁绪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消失,摇头道:“怕是不太合适。”
  杨勇和杨广势成水火,萧夜心和元氏的确没有友好相处的立场,哪怕她方才的亲近多少包含着想要从心思单纯的元氏口中探听一些关于杨勇的情况,却也还是有同为这天下可怜的一片真心。
  萧夜心苦涩一笑,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了。”
  元氏似有不舍地唤她道:“晋王妃?”
  萧夜心回头问道:“还有事?”
  元氏走去萧夜心身边,道:“反正同路,一起走一段吧。”
  萧夜心点头,与元氏并肩而行。
  她不时去看身旁沉默的太子妃,元氏见了有些奇怪,问道:“晋王妃怎么总看我?”
  “这次从江南回来,我才发现大家多少都有些变化。太子妃模样虽变得不多,整个人看起来却憔悴了不少,让我想起这几日的晋王,因心中有牵绊,惹得自己伤神。”萧夜心叹了一声。
  “晋王身边总有你在,你们夫妻恩爱和睦,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元氏伤情,眸中闪动泪光,道,“我和太子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如何忧伤,他如何操劳,虽然一个屋檐下,却如两个世界,彼此不闻不问。”
  “谁说不闻不问,太子妃不是知道太子为政务操劳么?”萧夜心道,“为人妻者,不正是要体恤丈夫,操持内务。太子妃身份尊贵,不用理会那些琐碎,平日多照顾太子,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元氏摇头苦笑,道:“他哪用我照顾?云昭训日日围着他,他便是前几日和柳述他们商谈政务都不曾太避讳云昭训,而我?若非必要,他是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元氏感慨良多,转身望着独孤的寝宫,道,“皇宫中的日子虽然寂寞,但处在那样的位置,便真是孑然一身也只能说有得有失,而我……如今又算什么呢?”
  见元氏又将落泪,萧夜心递上手绢,道:“用过后丢了便是,走过这一条路后,便忘了今日的一切,免得又惹太子非议。”
  元氏姐过那块手绢,道:“从我跟你一块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起,便已是非议在身。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还怕么?他不愿意废了我,我也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他,互相怨着吧,总会有到头的一日。”
  元氏低头看着素净的手绢,感激道:“谢谢你。”
  萧夜心颔首回应,目送元氏就此离去。
  尽管这次和元氏的交谈不长,萧夜心始终还是捕捉到了一丝讯息。然而那道在她视线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确实勾起了她内心无限的惆怅与同情,她不由长长叹了一声,这才想起回晋王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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