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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推拒

  萧夜心回到晋王府后才知杨谅到访,她本不欲前去打扰,却听家奴道:“殿下吩咐,若王妃回来就前去一见。”
  萧夜心大约能猜到杨广的用心,将萧玚劝回去后便去找杨广。
  “二嫂回来了。”杨谅笑吟吟道,“二哥可是朝外头看了好久,就盼着二嫂回来呢。”
  萧夜心大方行至杨广身旁,笑对杨谅道:“让汉王见笑了,也不知怎的,晋王如今倒像是跟孩子一般,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人了。”
  “是离不开二嫂吧。”杨谅看着已半靠着萧夜心的杨广,道,“二嫂都回来了,二哥你也该有心思跟孤好好说话了吧。”
  杨广举起酒杯道:“先饮一杯。”
  杨谅喝了酒,听萧夜心责怪杨广道:“汉王跟你说正事,你怎么拉着他喝酒?还把自己喝醉了。”
  “我还能认得阿柔你便是清醒的。”杨广目光迷离地看着萧夜心,缓缓转头对杨谅道,“五弟的话,孤都听见了,只是孤大概在江南待久了,如今回了大兴反倒浑身不自在。原本这次只想述职之后就立刻回江南去,张衡还在等孤回去呢。谁想忽然……哎,孤已然明白,这大兴城容不得孤。”
  “二哥是母后的心头肉,谁敢跟你使绊子,不怕母后收拾他?”杨谅的弦外之音堪堪明显。
  杨广不知是当真没有会意,还是故作糊涂,半眯着眼看着杨谅,道:“母后怜孤也只是血骨亲情,不比五弟当真凭着自己的才干得了父皇赏识。如今这流言蜚语让孤惶惶,竟是不敢去父皇面前讨个恩典,只求五弟帮孤一个忙。”
  “二哥请说。”
  “原先父皇将撰写封禅祭文一事交给了孤,眼下孤怕是写不成了,烦请五弟替孤去父皇面前说说,另择贤能吧。”言毕,杨广长叹一声,神情苦闷地喝了杯酒。
  “其实二哥不必心急,眼下一切不都只是有人捕风捉影,说不定父皇并不是那个意思。”
  杨广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五弟不知,孤身在江南,看似掌控一方,实则不过办个到处查漏补缺的职务,忙时四处奔波,偶有闲暇还要微服巡查,真是连个庄稼地里务农之人都比不上。”
  杨谅大笑道:“二哥可是父皇亲命的扬州总管,此话出口可是太自贬身价了。”
  “绝无虚言。”杨广看似认真道,“当初在并州,还有时间骑马射箭,三不五时也去军营里转转,自从去了江南,除了各府衙门,没旁的去处了。之前孤在校武场的样子,五弟也看见了。孤比不得五弟你,身手矫健,还手握重兵,在父皇面前说一句可抵上旁人说半晌。”
  想起当时杨勇请杨坚撰写封禅祭文便费了不少口舌,最后还是杨谅帮腔,才将这件事定了下来,如此一对比,那当朝太子在杨坚眼中的分量显然是比不上杨谅的。
  杨广这一番奉承之词出口,听得杨谅暗中高兴,想这不可一世的晋王竟也有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时候,他这个少年有成的汉王果真是威风八面。
  然而话虽如此,当初促成这件事的毕竟也有杨谅,如今要他改口,无疑也是对太子的否定,他本就是在杨勇和杨广之间摇摆使坏,态度若明显了便会被划分阵营,到时传去杨坚耳中并不见好。
  见杨谅犹豫不决,杨广继续恳请,道:“孤原本就是外放之臣,父皇封禅这么大的事,由太子主持并撰写封禅祭文才最合适。先前孤忝于受命不辞,是不敢辜负皇恩,其实如今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孤主笔的。”
  “二哥所言不无道理,但父皇封禅一事事关重大,二哥辞命,可有推荐之人?”杨谅问道。
  “孤思前想后,有两人最为合适。”
  “二哥请说。”
  “择高颎高大人与太子其一即可。”杨广道,“高颎大人是老臣,一直以来都跟在父皇身边,父皇的大业中,高大人也算居功至伟。于私,他们是多年旧友,情谊之深,世所共睹,于公,高大人位列宰相,乃开国功臣,替父皇撰写封禅祭文没有半分不合适。至于太子,我朝储副,一人之下,身份尊贵,也是合适人选。”
  杨谅的目光在杨广提到储副二字时陡然生变,久未应答。
  杨广却似并未察觉,道:“五弟,你怎么了?”
  “孤只是觉得二哥说得入情入理,既然二哥都开了口,孤这个当弟弟的势必不会驳了二哥的面子。”杨谅心事重重地喝了杯酒,道,“二哥可还有其他话要孤转达给父皇?”
  杨广顿首,将目光转去萧夜心身上,道:“孤想快些和阿柔回江南去。”
  不管杨广是否逢场作戏,杨谅都认为将杨广赶回江南是个办法,否则大兴城中,他不光要想办法对付杨勇,还需时刻提防杨广。
  杨谅又稍留了一些时候就起身告辞,萧夜心此时收敛了笑意,道:“若不是在殿下身边的时间久了,方才当真以为殿下怕了。”
  杨广看着面前那杯还未喝完的酒,愁眉深锁,道:“孤踏出的每一步都扛着你和整个萧家的命,怎能不怕?只是欲成大事,再怕也得往前走。”
  萧夜心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却被呛着了,道:“大兴的酒真没扬州的好。”
  “但是大兴有扬州不可能有的东西。”杨广拿过那只空杯在鼻底轻嗅,除了杯上残余的酒香,还有萧夜心唇上胭脂的味道,道,“我不愿意在汉王面前低头,但他凭着手中的兵权和父皇的宠爱而目空一切,甚至对太子之位有了想法,那么我就干脆推波助澜,送他去和太子好好地见个面。”
  萧夜心搂住杨广,靠在他肩头,道:“我忽然想,殿下原先说好的述完职就回扬州的话,是不是骗我的。”
  杨广神色略惊地低头去看萧夜心,然而萧夜心恰好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殿下在江南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连殿下自己都怕会被那里的风月旖旎所侵蚀,所以想趁这次回大兴的机会让自己清醒一点,否则也不用强出头,冒险提出封禅之事,以至于引起太子和汉王的注意,落得如今的局面。”萧夜心看来平静,语速也很缓慢,“如果被我说中了,请殿下不要生气,也不用向我解释。殿下所做的一切自然有你的道理,就算不事先告诉我,我也通通接受。”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怕你担心……”
  “一日没有完成我们之间的承诺,我就一日都在担心。”萧夜心道,看着杨广的目光忧虑却坚定。
  “至少在封禅大典之前,我们都回不去江南了。”杨广按住萧夜心的手,道,“但你依旧要为我向母后进言,表达我们想尽快回去的意思。”
  萧夜心抬头,含笑着去看杨广,问道:“让所有人都觉得晋王贪图安逸,只想蜷居江南?”
  “我是扬州总管,不能像汉王那般,放着自己的直辖之地不管,长留大兴。”杨广说得义正言辞。
  “知道了。”萧夜心道。
  之后数日,萧夜心每日都按时去宫中向独孤请安,还带了自己手抄的佛经献给独孤。婆媳二人谈话的内容多是关于杨广的,萧夜心便将杨广在江南的情况一一告诉独孤,也像杨广吩咐的那样,将他希望远离中朝为难、急于回归江南的心情透露给独孤。
  想来杨广回了大兴之后甚少进宫看望独孤,独孤为此颇有微词,萧夜心只道:“上次太常寺的卜算虽未引起风波,但陛下已将让晋王撰写封禅文书的命令收回,殿下唯恐再招流言蜚语,才不敢总往宫中走动,却一刻都未曾忘记皇后,每每都让我多陪伴皇后。”
  “你回去告诉阿摐,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想念他,不是什么一国皇后,他只是进宫来看自己母亲的,其余的不用多想。他若执意避而不见,以后你也别进宫就是了。”独孤置气道。
  萧夜心正要说话,却听侍者说弘宣前来见驾,萧夜心随即告辞,却还是在独孤宫外与弘宣见了面。
  两年未见,弘宣的模样未有改变,倒是萧夜心不自知,她在那僧人眼中的样子增了太多忧愁。
  弘宣先向萧夜心行礼,萧夜心有些怔忡,随后才淡淡回应,与他擦肩而过时,她听见身后的侍者催促弘宣快些入内的声音。
  萧夜心驻足转身,看着那加快脚步离去的背影,望着眼前的宫殿,觉得他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那里面有独孤多年来的寂寞,借着青灯古佛消耗时光的无奈。她忽然觉得,方才独孤生气的模样有些可爱,那正是一个母亲对子女思念最直白的体现。
  不知觉的叹了一声,萧夜心提步出宫,却不知在她的身后,弘宣已悄然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眼底混合着关心、担忧还有那些无法被立刻读出的情绪,伴随着大兴深秋的风被吹向了天际,就跟曾经那句来不及说出口的告别一般,被淹没在萧瑟的秋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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