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些诧异,傅少阁可从来没把旁人的安危放在心上过,怎么好端端的要叫成宽伯来保护他呢?
    他心中一动,问道:“你担心我啊?”
    “谁担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傅少阁瞪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方从鉴一笑,在辽东的这段日子,他竟觉得比在京城中时更加了解,更加贴近傅少阁。在他心中,傅少阁已从高高的云头跌落,可在触摸到这个更恶劣的傅少阁之后,方从鉴却似乎与他更加靠近了。撕开了那层伪装的画皮,那下面狰狞的血肉丑陋且真实,方从鉴接受了这份丑陋,也感受到了这份温暖。
    人手安排好之后,大楚军稍作休整,便班师回辽。方从鉴另外带一队使臣,随李重红前往汉城。陈奉送来的火器,则从海上运输,送往宁远。
    火器先一步到了宁远,过了三天,大楚军才回到锦州。焦烈威见到阿济格的人头,自然喜出望外,燕自也却提醒他,阿巴赫痛失胞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傅少阁闻言,嗤笑一声:“他想为阿济格报仇,可他手上还有可信之人吗?”
    焦烈威和燕自也过了几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焦烈威派到盛京的游哨传讯回来,阿巴赫受此大败,回到盛京后发了怒。哪知道就在这时,有人敲锣打鼓,高调给蒲俊臣送礼,声称感谢他为大楚军做的一切。
    同时城中传出流言称,这次大金之所以大败,都是因为轻信了那些所谓被策反的汉臣,汉臣就算降了金,也是不可信的。
    这流言发酵了三五日,盛京城中舆论愈演愈烈,有人说早在前年大金就应该抓住机会攻打辽东,现如今辽东军备羽翼渐丰,又得了海外来的新式火器,早已非吴下阿蒙。大金痛失良机,想要南下,需得再等五百年!
    还有人透露,前年阿巴赫预备南下攻打辽东,是大楚派人向前任锦州总兵,现任大金命官的陈道平行贿,陈道平让女人给阿巴赫吹了枕头风,这才打消了南下的念头。
    这流言一出,盛京哗然。原本大家就怀疑这些降金的汉臣有二心,现在算是抓着了把柄,陈道平的府邸被人团团围住,逼他现身给个说法。
    事情竟闹得这般大,蒲俊成第一时间赶去见了阿巴赫,然而,阿巴赫此时也已经焦头烂额,女真族中的勋贵们对汉臣们不满已久,他们认定就是这些汉臣鼓动阿巴赫实行汉化,给他们增加许多规矩束缚,打了胜仗不能杀俘虏抢财物,劫掠还有什么意思。勋贵们围着阿巴赫,要求他立刻肃清大金中有二心的汉臣,可一个人是忠是奸,又不能剖心查看,这不过是女真的勋戚贵族们为了排挤汉臣找出的借口罢了。
    待众人离去后,蒲俊成忙不迭地向阿巴赫表明心迹:“陛下,我虽出生在辽东,但我祖父便是建州人,我身上也流着女真人的血!我一片诚心天地可鉴!”
    阿巴赫满脸疲惫,淡淡道:“起来吧。”
    蒲俊成见他这般态度,心中凉了一半。
    又听阿巴赫问:“你来也是为降金汉臣之事?”
    蒲俊臣道:“正是,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我大金基业只怕要毁于一旦。”
    阿巴赫不以为然道:“军师不要危言耸听。”
    蒲俊臣正色:“若大金只思偏安东北一隅,自然用不着汉臣辅佐,可若是大金想要南下夺取大楚江山,要让大楚百姓听命服从,必须借助这些汉人官员的臂助!要治理偌大的江山,也须得借助儒家治国之手段。”
    阿巴赫遭受朝鲜一役的重创,再加上胞弟身死人手,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喃喃问道:“我大金还有取楚而代之的一天吗?”
    从阿巴赫处离开,蒲俊臣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接下来几天,阿巴赫果然向代疆为首的女真贵族屈服,同意驱逐以陈道平为首的一众降金汉臣。
    虽说大金只是驱逐部分人员,但这事难免闹得人心惶惶,剩下的降金汉臣中,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回大楚就必死无疑的,都琢磨着溜回大楚。
    焦烈威不是傻子,早听说了盛京的这一场风波,不用猜,这定然又是傅少阁的手笔。焦烈威立刻让人放出风声去,欢迎那些降金的汉臣回来。他预备着先把人骗回来再说,至于到时候是罚是放,都交给陛下来定夺。
    这之后没多久,顾励便收到了援朝大胜的塘报。究竟要不要援助朝鲜一事,朝臣们都还吵得不可开交呢,没想到焦烈威这一仗都打完了。焦烈威在塘报中交代得极清楚,郭恕军与宁远军是如何布置,燕自也与傅少阁又是如何计划,最后那一批从海外来的火器又是如何发挥了大用,把阿巴赫轰回了老家的,顾励看完,没想到这次居然又是傅少阁立功,妈的,明明有如此机智的头脑,却偏偏要干坏事,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辽东立功的将领,全数官升半级,立功的军士,每人赏赐两千宝钞。傅少阁额外多送二十斤土豆与五千宝钞去。
    此外,焦烈威在来信中隐约提到了傅少阁和军机赞画燕自也之间有些摩擦,这两人都机智过人,焦烈威倚重傅少阁多一些,便觉得有些对不起燕自也。
    顾励想了想,下旨把燕自也调回京中,任吏部文选司主事,燕自也出京前是兵部职方司郎中,从兵部升任吏部,对得起他了。吏部炙手可热,燕自也还年轻,只要好好干,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