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渊见识到了什么叫以少胜多。
    骑兵足有五六千人,方千户所带的人,加上他们几个书生,才不过千人。可因他们事先便有埋伏,先以机弩夹道攻击,再用□□狙击拦截,消耗了骑兵的先头部队,方从鉴又放出信号,援军及时赶来,才能如此顺利地消灭这一股骑兵。
    姜文渊最想知道的是,他们为什么能笃定这股骑兵会来松山?
    方从鉴说:“谁也不能确定,不过就是撞运气。他们来了,跟他们杀一场,他们若是没来,咱们埋伏三天等别处的消息。”
    姜文渊问道:“他们还会来吗?”
    “不好说,大家都盼着今年别打仗。”
    若是在以前,姜文渊只会对这种“怯战”想法嗤之以鼻。建虏算什么,不过芥藓而已,朝廷每年花三百万两白银养的兵,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可到了辽东看过,他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想法有多天真。
    建虏不是小小芥藓,是蛰伏已久的狼;
    三百万两白银能干什么?养兵处处都要烧钱,买马要钱,养马要草,养兵要粮食,□□火器都是烧钱玩意儿,开拔时拨的军费,都用来修建关锦防线了,大多数士兵穿的甲胄都不合身。
    陛下减免三年赋税时,他们南方的文人交口称赞,可谁都不曾替陛下想过,减免赋税,拿什么来养兵?他听说陛下节衣缩食,想尽了一切办法给辽东筹集军费,可张慈儿的叛乱,已把南方的经济摧垮了,民间经济复苏,是需要时间的。
    在这个时间点上,大楚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尽快恢复。
    可他们这些读书人们却不管不顾,把假意议和一事毫无顾忌地踢破了,以至于建虏频频以此为借口前来侵扰。
    到这个时候,他终于能明白杨尚书假意议和的苦衷。
    他终于愿意放下文人的清高和傲慢,放下莫名的自尊心,就宛如蒙尘的双眼终于被拂拭清爽,眼前的世界终于清晰,让他能看清真正的局势。
    难道这就是顾宜兴把他们骗来辽东的缘由吗?
    姜文渊与同来的十几个生员们心情都很复杂,不过比他们心情更加复杂的,是焦烈威。
    “陈道平那狗贼厮变节投敌,老子绝对不会去找他帮忙!”
    燕自也说:“我不过是军机赞画,如何做决定自然要看焦总督。”
    燕自也原是兵部职方司郎中,辽东副总兵陈道平变节后,皇上派出焦烈威为关锦总督,司礼监少监董鹏为监军,燕自也为军机赞画。
    焦烈威哼了一声,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董鹏笑着叹了口气,说:“陛下递了密信来,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战,这其中的缘由,咱们都清楚。建虏中其他人看不出来,可蒲俊成是明白的,要开战,现在是个好机会,蒲俊成近来频频催促阿巴赫动兵,咱们只能找陈道平给阿巴赫吹吹风了。”
    “为什么非得找他!找旁人不行吗!”
    “陈道平虽然变节了,可还顾着几分旧情,找其他人,不一定愿意帮咱们开这个口,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焦烈威思来想去,有些松动,问道:“你们以为叫谁去找陈道平合适?”
    “锦州城那位方千户手底下,有个叫傅少阁的罪臣,原先与陈道平有些交情,我看他为人机敏,口才了得,足以担当此任。”
    这命令传到了锦州,傅少阁烤了最后一个土豆,站起来拍拍手,对前来传讯的方从鉴说:“给我准备十颗东珠,十幅点翠头面。”
    方从鉴愕然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傅少阁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方从鉴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去直说,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点翠首饰呢!”
    傅少阁叹了口气,说:“找陈道平是对的,但他刚降金不久,这话不能让他来说,得由他身边的女人开口。”
    方从鉴明白了,东珠和点翠首饰都是用来打通关节的。
    他拧着眉头,去向副总兵报告,副总兵两手一摊说:“没钱,你们先自己想想办法。”
    方从鉴没办法,两手空空回来找傅少阁。
    傅少阁早猜到他搞不定了,跟他说:“我给卫齐写了封信,你派个信得过的送去。”
    结果还是靠傅少阁的人情才把东西准备妥当,方从鉴过意不去,想一起跟着,傅少阁说:“这次去需得小心,免得被认出来,反倒坏事。你会说女真话吗?不会就别跟着。”
    傅少阁独自上了路。
    方从鉴回头把那些生员秀才们放了,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敲打历练他们一番。文人要有傲气,但做朝廷官员要有清醒的头脑。
    这帮人终于能离开辽东,有的一脸劫后余生,也有的若有所思。
    到了宁远,已有车队等在关口了。文生们有些莫名,他们离家前都交代过,要来辽东会一会这顾宜兴,此后去哪儿再看情况,是以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辽东被困了一个多月。见车队领头一人笑眯眯地,挨个叫出他们的姓名,这些生员们纳闷了,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顾宜兴顾郎君派我来的。诸位老爷先上车吧!”
    好哇!居然是那个顾宜兴,把咱们骗到了辽东这么久,他一直躲着没露面,现在居然还敢冒头!文生们撸起袖子,登上马车,喝道:“顾宜兴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