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崇明连忙摇醒软娘,抱上兰儿,出了房间,躲进客栈后院里。
    那帮人土匪似的,在前院好一通搜刮,吵吵嚷嚷,隐约能听见:“需得尽快把他们找出来烧死!否则这痘疮传染开去,咱们都要倒霉!”
    “正是!那海外商人的几个仆人都发病了,这几个外乡人接触过他们,发病也只在这几日了!”
    “江知县姑息养奸,咱们可不能糊涂!”
    耿崇明听着这伙人的脚步声往后院来了,兰儿吓得缩进他怀里,眼泪汪汪,不敢出声。
    耿崇明咬咬牙,眼睛一扫,瞧见柴房角落里插着的柴刀,面露犹豫之色。
    若是再拿起刀,他还能洗净双手的血污吗?陛下还会再给他机会吗?
    就在耿崇明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江知县的声音响起:“都给本官退下!”
    不远处传来他的厉叱:“时疫之事,本官自有安排,这三名外乡人并未发病,你们焉能如此武断害人性命?!你们这些脸,本官可都记着,再不退下,有一个算一个,都算作不法暴徒!”
    一时间静默了。
    顿了片刻,一人出声道:“哟,江知县这般维护这三名外乡人,难道是收了这些人的好处?”
    江知县冷漠道:“若觉得本官收了好处,拿证据去京城告本官!不要以为你舅舅是湖州知府,本官便不敢动你。”
    那人怒道:“江大定,你既然知道我舅舅是湖州知府,好,今日我就去请我舅舅出面,非得把这三名染病的外乡人烧死不可!”
    江知县喝道:“来人,冯崆聚众闹事,把他拿下!”
    呼喝叫骂之声渐渐小了下去,那舅舅是知府的冯崆被抓走,余下的匪民们没了带头之人,便只能散去。
    耿崇明与妻女虚惊一场,从柴房出来,江知县居然还没走,带着人等在三人的客房外。
    耿崇明顿住脚步,道谢道:“多谢江知县救命之恩。”
    江知县叹了口气,说:“随本官来,你们需得换个住处。”
    那叫冯崆的虽然已被关押,但家仆已偷偷溜到湖州去搬救兵了。江知县知道此事时,已经拦不住人,他忧心忡忡的,思索该如何应付顶头上司湖州知府时,忽然听说,湖州府爆发了天花!
    原来湖州府也来了海外的商人,一个感染两个,两个感染四个,爆发起来极快。江知县顾不得那么多,连忙组练乡勇,封闭县城,就怕湖州府感染了时疫的人乱跑乱窜,跑到他们县来。
    其他县似江知县这般如临大敌,封闭县城的不多,大部分都有些反应迟钝,江知县忧心忡忡地等了几日,整天让人守着县城大门,又着人去其他县城打探消息,可其他县居然尚无一人感染天花。
    而耿崇明和妻女被江知县安置在废宅住了这些时日,仍没有发病的迹象。
    江知县不禁琢磨,难道是他做得好,所以把这天花控制住了吗?
    可其他知县可没他这般反应迅速,怎么县民们也没一例感染天花的呢?
    若说他们有什么一样,那大概就是……都种了牛痘?
    江阴府爆发天花之事,顾励已第一时间知道了。他都已经交代各地官员接种牛痘,三番两次耳提面命,没想到居然还有地方官不当一回事,可恨!
    他第一时间撤换了江阴府的官员们,把人拿解来京,另外派了一批京官去处理天花。御医中有曾经医治过天花病人的,也跟着一起去了。
    除江阴府之外,又有两地出现十例以上的天花病人,顾励有条不紊派了人去,至于地方官,当然是依样拿解来京,核查渎职失职之事。
    也是他记得今年有可能会爆发天花病症,事先便有所准备,应对起来才不至于乱了手脚,可其他朝臣们没有他这般从容,对天花病忧心忡忡,甚至认为顾励不应该贸然开海禁,天花若是一旦散播开来,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遭殃。
    对于朝臣们的忧虑,顾励都明白,劝他们不用太担心,天花若当真要传进来,就算不开海禁也能传进来,而且之前已接种过牛痘,不会有什么大事。
    顾励看着这些朝臣们,不由得出神地想,若是奉奉在,一定会抓住这个好机会,利用开海禁一事在民间发动舆论抨击他吧。
    这小狐狸,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给他添乱的机会。
    想到此处,顾励又不由得失笑,也不知奉奉在海外如何了?天花病是海外商人传进来的,海外定然闹得更厉害,幸好之前让奉奉种了牛痘啊。
    朝臣们半信半疑,可等了十来日,始终不见天花传到黄河以北这一带来,而且据江阴等地的奏报传来,那天花病症传染不大,都在控制范围内。
    更玄乎的是,那些去预防控制天花的官员与太医们,居然没有一个感染上天花的!
    这一回,就算不想信,也不得不信了!
    朝臣们排着队进宫,就想问清楚,为何陛下居然知道种牛痘之法居然可以防治天花!而且种牛痘,可比种人痘风险小多了。
    顾励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了,又听人提议,天花有了防治之法,实在是大楚气数未尽,上天保佑啊,理应庆祝才是。
    顾励想了想,拒绝了,去江阴府等地的京官太医们还没回来呢,一切等天花防治完毕后再说吧。
    不过借着这个东风宣传一波还是有必要的,然而不等他派人去民间引导舆论,百姓们就自顾自地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