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是什么杀身成仁的英勇义士,更不是那些喜欢顺天听命的弱小人类,他的愉悦来源于沈砚的失控,因为他知道,这份失控源自于他,源自于他上次斩杀他时所沾染的杀孽,这是他所带给他的,属于他的此世之恶。
    不过,那些凝聚为他的力量的恶念也并非对他言听计从,它们能够让沈砚失控,同样也可以令他失控。他并不怨恨沈砚或是须佐之男,因为在他的观感中他并非败给了他们,而是败给了自己失控的力量,若非长久以来恶念的积聚以至于他在面对须佐之男时被愤怒侵蚀失去了理智,他有理由相信那个只知道莽莽莽的愚蠢神明绝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比起报复他更希望看到曾经斩杀此世之恶的神剑因为沾染恶念堕落为妖刀,那岂不是比杀死他更加有趣?
    他生来便与世间的各种恶念相伴,愉悦已是他生命中极为难得的正面情绪了,但……八岐大蛇侧首注视着自己身侧的沈砚眼中神色莫名,只可惜他的演员似乎并不愿意为他献上取悦神明的剧目。
    “为什么?”
    八岐大蛇突然的反问令沈砚不由一愣:“什么为什么?”
    “他骗了你,你为什么还想救他?”
    沈砚略微一怔,错愕地望向八岐大蛇,他原认为他们的相见必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现在这算什么?哲学研讨会吗?虽然不解,但敌不动我不动,沈砚略微思索,直言道:“他的欺骗并无恶意,道歉亦是诚恳,纵有过错与他的生命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那并不能成为我放弃他的理由。”
    沈砚并非圣父,他的心中一向有一杆秤,谁能救,谁不能救,该救到什么程度,这些他心中都是有数的。虽然将一切都寄托与个人的道德准则这件事怎么看都不靠谱,但沈砚也别无他法,毕竟每个世界的社会存在不同所适用的社会意识自然也不尽相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维护住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底线而已,至于更多的,尽力而为罢了。
    他没有说谎,八岐大蛇注视着沈砚,能够感受到他说这话时平静的灵魂,但,或许是见惯了世间之恶,乍见沈砚这般平静地包容了恶念的灵魂,八岐大蛇不知为何,莫名想让这个灵魂染上恶念的颜色,嗯,方才的愤怒与杀意就很不错。但……八岐大蛇收回目光注视着那道攀上他的袍角的恶念,为什么他的挑拨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反倒让他自己先染上了恶念?
    二人俱是有所顾忌,一时之间相对陷入了寂静的沉思。
    最后还是沈砚打破了沉默:“他是你的化身?”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之间那奇特的因果线。
    然而八岐大蛇的回答却令沈砚意外:“不,他只是源氏献与我的祭品。”
    更让沈砚意外的是,他竟然觉得这句话是真话。所以说……沈砚的目光不由望向那条粗壮的红绳,所以说八岐大蛇也不知道他与源赖远之间的联系了?沈砚不由略微抿唇,他早该想到的,超越这个世界的缘分,恐怕也只有不受世界束缚的人才可以看到吧。
    既然另一个当事人也对此一无所知,沈砚自然也只能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那你的目的呢?”
    八岐大蛇尚未开口便听沈砚嗤笑道:“不要告诉我你是无辜的,先是源自你的诅咒,再是你的下属,现在又有了你的祭品,如此多的巧合发生在东京,如果说作为这一切的源头的邪神没有任何目的,你自己会相信吗?”
    八岐大蛇:……很好,这么想的话他自己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目的了。虽然他也确实是有所求,但无论是诅咒、下属还是祭品都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不过那都不重要——“吾将重临此世,天羽羽斩,你要阻止吾吗?”
    沈砚沉默片刻,突然道:“诅咒是源纪子的单方献祭,绫姬是自作主张,源赖远……也是源氏献祭,你只是没有拒绝。而且你不吃人,历史失实。”
    八岐大蛇:……淦!他怎么知道的?他堂堂邪神不要面子的吗?
    “我吃过人!”八岐大蛇力求维护自己作为邪神最后的体面,没害过人的邪神好意思做邪神吗?
    “失控。”沈砚笃定道。
    八岐大蛇:???你又知道了?!
    或许是八岐大蛇面上的错愕太过明显,沈砚终于好心的解释了一句:“既然源赖远是你的祭品,如果你吃人那么他应该连骨头都不剩了,如果你另有所图,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平凡无奇了。”毕竟,如果他想,以源赖远的身份足以谋得高位、祸乱京都了。而且,很多时候人对于某个问题选择避而不谈、转移话题,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八岐大蛇:“……”现在的付丧神都那么聪明的吗?说好的跟他的主人一样的憨憨呢?
    不过说起主人……八岐大蛇周身的嫉恨迅速蔓延,须佐之男哪里配拥有那么出色的刀剑?!
    正当八岐大蛇盘算着要如何策反某神剑付丧神时,却听沈砚突然道:“我不会阻止你重回世间,但在我确定你的安全性之前,我会一直监视你,如果你做出任何威胁人类的举动,我定会将你送回狭间。”
    八岐大蛇对上沈砚坚定锋锐的目光,闻言不由轻笑,不置可否:“是吗?那,你可以试试。”
    送回狭间?他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只不过,最终是他监督了他还是他拉着他一同沉沦,那,可就说不准了……